来衡山 赶那片迷人的海

静言

南岳的云海、雪海、林海，曾被人戏称为“南岳三海”，虽非真正的海，但许多方面，她或者比真正的海更有情趣。就象云海，唐人有诗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渡玉门关。”这一幅月明云海画，加上历史和边塞风情，是何等壮阔，何等雄浑。虽然是天山，但云海的云和海总是相同的。所以，我很爱云海，更爱南岳的云海。

先说说云吧。人们对它历来是喜爱的。诗人们笔下的云，更使它变得可爱。“纤云四卷天无河”，这是一种云的情趣。“夏云多奇峰”，又是一种情趣。“黑云压城城欲摧”，更是另一种情趣。

而李太白的《清平乐》三章中“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句子，则道出了别一种情趣，诗人凭借着对云的爱恋和敏感来描写杨玉环那幻梦般飘柔的美。读了它以后，你是看到了云？看到了花？还是看到了人？几乎是难于分辨了。轻柔与飘忽、梦一般的幻变，大约是所有的云的基调。



不过，云在天上，你只能可望而不可即的描绘而思念着，而南岳山的云，却令旅游者走进了云的真实，真正领略到云的温柔，云的狂暴，云的飘洒，云的寂寞或者云的梦和云的诗。

在山上，有时候，你才发觉一丝云，一片云向你飘来，你才闻到云的湿味，云的雨意，立刻，你就发觉自己竟然一下子被云包裹起来了。在云雾的迷濛里偶然又透射来一线金色的阳光，于是云的边缘部分立即呈现一圈奇异的锦缎般的七彩，不由感到这云对人的包装竟是世界上第一流的艺术的包装。于是，人们也就恍惚觉得自己成了神仙，飘飘然起来了。



直待到云里的雨气愈来愈重，愈来愈粘人，愈压抑人，甚至还夹带着沙沙的雨点向人洒来，人们才不得不匆匆地又从仙境忽然清醒地谪落回了人间，忙着找个避雨躲云的实处。

有趣的是，你进屋，云早在屋子里等你，你打开窗，云流进窗来伴你，你呼吸一口气，云带着春天的花的芬芳，夏天的山溪瀑布里的雨气，林子里绿叶上的清新，香客们的鞭炮的火药香，一齐扑进你的鼻孔和思绪里。你究竟准备接纳云带来的哪一种真诚或幻觉的东西，去尝尝自然和人群所拥有的酸甜苦辣？是甜的东西多？还是酸和苦辣的味道多？

当然，南岳山上的云，最可爱还是云铺海。人在云里，云拥抱着人或者人亲吻着云，总会有一种束缚感、压抑感，渴望解放；但倘若人站在云海边，站在苍苔藤萝纠缠的花岗石岩上看看云海，那就感到胸中和眼界都是那么广阔无际，一无拘束，忍不住要仰天长啸，指点江山，粪土万户候了。



在南岳山顶，挤塞了一屋子里的云，笼罩住七十二峰的云，来得快也消失得快。一丝微风，一线阳光，才使你眼光一亮，心胸一畅，不久，你就会发现，眼前忽然铺开一片云气的海。

云海里，起初还是乱石穿空，惊涛拍浪，卷起千堆雪那种奔腾澎湃的气势，让你领略一下云海的动态的美，但不久又是一片平湖，云又把山谷弥缝得一片寂静。云不动。云凝固了一个个显露出青绿的尖尖角的山头。云浮起了一层层树的绿影，碧痕。于是，世界突然也凝住了，这是云的静态的美。

但谁知道，谁能说，那云的底层，云的每一丝气流，云的每一个分子，能够是凝住的，能够不运动吗？不，平静的云海深处，正悄悄卷起狂涛，汹涌奔流，变幻万千，所以眼前平湖似的云海，一湖春水，会逐渐变淡，被风吹皱，透着空明，阳光也慢慢穿进云海，闪烁跳荡。

于是，山的青，树的绿，鸟的飞，泉的流，人的喧嚣，进香歌的清亮，古寺钟声的悠远，汽车喇叭的喧闹又都一齐冲破了云海的岑寂，回复过来了。“于无声处听惊雷”，世界，原来还是一个沸腾的世界，尘寰，依旧是一个十丈软红的尘寰，人，还是个凡人，只不过飘然欲仙了一会子，但那已够人留恋和回想了。



清晨6点钟左右，登上望日台，可见天空由灰变青、变白、变红，不一会儿一道红光扩展成半个火球，在几条飘荡着的彩云簇拥下，突然，它从云海喷薄而出，只见天际挂起了一颗红灿灿的火球，犹如一轮红日滚金球。

我真奇怪唐代的诗人韩愈，一到南岳，就去祈祷开云，后人也以韩愈开云这桩书呆子事和不科学的“壮举”而广作流传，或写诗，或作文，或建亭，或修庙，喧嚣一时。难道韩退之这样出名的古文家和后来的跟着喊“开云”的文人们，竟然对南岳的云，南岳的云海，是那么的孤陋寡闻，是那么的没有感情么？他们是太不理解南岳的这一形胜了。

如果说，云的本质是运动的，南岳山的云和云海的本质特点也是运动、变幻、欢腾、奇丽的，那么，南岳的雪，南岳的雪海则是相对地宁静、洁白、寂寞、深沉的。

还未到冬深，衡阳、衡山、南岳镇这些城市或农村，还有着灿烂的阳光，还有着些微暖意的时候，南岳山头，早就积雪了，祝融、天柱、芙蓉、紫盖、云密这一线山峰早已银光闪烁，披上冬装。这些峰头都海拔在千公尺以上，“回飚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李白的诗虽然夸张，却有着深粹的艺术的真实，写出了南岳山上雪的美。

南岳山上最好看云的地方是祝融峰，是望日台、会仙桥、南天门，最好赏雪的地方也是这几处。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把七十二峰盖得严严实实的，这里是一片雪海。雪海里，百座琼楼，千岭珠树，雪涛翻滚，银泉微动，那琼楼珠树在雪掩冰封下还隐隐透露出朱红与墨绿，这是红的墙，绿的树极力要挣扎出雪海来的结果。



浩瀚的云海随着山岚的姿态和风的推动，像玉盘盛满了棉絮，像丝带缭绕着山脊，像万马奔腾的江河，让人如临仙境，如痴如醉。

你从山脚拾阶而上，轻抖风衣，落下水珠与花瓣几许，高处巍峨的山峰也抖了抖。只可怜了丹青的挥洒，却将颜色失在雨中雾间云里。

雪海最可爱的地方是一片晶莹，一片洁白，海的深处是否也有鱼龙繁衍，水族滋生呢？站在赏雪的祝融峰或南天门，人们禁不住要这么想。其实那虬松就是龙蛇，那缩瑟的小雀就是鱼贝，那一座座佛堂道观便是水晶宫啊。

在祝融峰路侧有块石头刻勒着“敲冰破冻，千古奇游”。清代举博学鸿词科的才子潘耒在《南岳游记》中引刻石人为知己，因为潘耒也是踏雪来游上封寺的。可惜他只是写了雪岭之险，雪林之奇，雪月之冷，而没有写出雪海的广阔、生动、腾跃。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那大海一望无际的雄浑，而潘耒却未见、未写，大约也如孟轲讥讽过的，是“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么？雪海，雪海！冰林，冰林！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晶莹，似乎只有洁白与美丽了。

在这样的世界里，人的心变得怪圣洁、安静，但也不要忘记，晶莹的下面还覆盖着等待着暖和季节到来才活动的虫蚁和细菌，世界并不像诗人眼里那样纯洁和晶莹的。





云海的本质是动，是翻腾，雪海的本质是静，是凝固。林海就不同了，既有动态的美，又有宁静与秀丽，她更可贵的是还有声音，有色彩，那一片宽阔无际的绿色的海中，涛声奔涌，是竹的欢笑，松的怒吼，灌木丛的微吟。

南岳的林海，一个是竹海，一个是杉海、松海。一入方广寺，一进禹王城，人们就会目眩神迷在那翠竹的波涛里，衣襟会给染上绿的颜色，耳里会激荡着绿的声音。

绿，大约是林海的本质特征了。一入磨镜台，半山亭，人们就会心骇神驰于那松杉的海洋里，这里不仅是绿，还有香，那种松杉的甜味沁入心脾。香，大约又是林海的另一个本质特征了。

人们能否在春的末尾，夏的盛期，秋的金季，来到这绿和香的海里沐浴、游泳一番呢？在林海的洗礼中也许会洗出好些诗篇来。



其实，三海之外，还可以加上一个花海，那三海就变成四海了。夏初，当藏经殿那寂寞的山谷里云锦杜鹃花开的时候，这里便是一片灿烂的海，光彩照目的海。

春末，满山红杜鹃、白玉兰、野桃花、山棠棣，一株株，一片片，一山山地像火样烧燃，像云样织锦，像雪样宁洁，这里是一个五彩班斓的海。秋天，桂花飘香的时节，野菊花到处绽开的时节，这里又是一个金色的海。冬天，雪花冻在满山遍野的树上，这里更是千树万树银花开，银涛舒卷。

来吧，愿朋友们常来南岳，登上衡山，看云海，赏雪海，在林海中浮沉，到花海中寻觅，欢乐会长驻心底。徜徉寿岳南山之中，青山绿水萦怀，晨钟暮鼓入耳，袅袅梵音驻心，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觅得一份远离尘世的恬适安然，忘掉尘世的烦恼，暂且做一个自由快乐的人吧！

2021.6.12. 于南华附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