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秋阳西坠,天空逐渐泛起红晕。秋天的风微微吹送,凉爽的刮在身上,空气中不时地会飘来酒的醇香。随着天气的渐凉,古镇汤沟开始酿酒了。沉寂几个月的美酒小镇开始忙碌,按耐不住的酒分子,又蠢蠢欲动起来,在酒镇的空气中弥漫着,味是甜的、风是香的,整个小镇沸腾了。这时候镇上开酒馆的、开旅馆的、炸油条的、炕烧饼的也跟着喧嚣起来。光着膀子的、剃着光头的、上街赶集的、街头杂耍的、形形色色的人围坐在酒馆的桌子旁,吆喝着酒令,耍着酒拳,赢得阵阵满堂喝彩,人人喝得面红耳赤。一碟花生米、一盘猪头肉,一瓶汤沟大曲醉了人间,也醉了岁月。</p><p class="ql-block">谈起喝酒,酒镇的人更喜欢喝的是原浆酒,原浆酒性烈、味足,喝起更酣畅淋漓。古镇汤沟向来以民风淳朴,热情好客而广誉。浓浓的酒味,蔓延着人的胸腔,也吸引着南来北往的外乡客。杭州的、福建的、内蒙的等商贾接踵而至,把汤沟酒带到全国各地去,让汤沟美酒香飘万里神州,因此汤沟也成为许多酒客心驰神往的地方。据说今年美酒小镇还要举办汤沟开坛节,用情和爱诠释酿酒人的梦,用歌和舞去演绎开坛的瞬间,这给小镇岁月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漂泊在外的故乡人又多了一份期待。我是个土生土长的汤沟人,所以对这个酒镇太熟悉了。年复一年,算起来我在汤沟工作的年头已有三十多年了。人生漫漫,或沧海,或桑田,如流水,若云烟。过眼的人和事经常浮现在脑际,想当年镇上四侉子的狗肉冻做得满街飘香,两块烧饼中间夹块狗肉冻,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让看的人都嘴馋。以致多年后,还想回到小镇上去尝上一口,所以那时经常有人到四侉子的狗肉摊上买上三两,再打上半斤原浆,两三个人朝地下一坐,能喝上半响。这些镇上的人和事,就像花丛中的片片花絮飘散在岁月的长河里。</p><p class="ql-block">在酒厂的日子里,除了上班就是喝酒。那时在厂区内喝是被容许的,只要你不喝醉,不影响上班就行。有句俗话,叫“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虽然是笑谈,但也有几分道理。在酒厂喝的最多的就是酒了。有时在厂里面嫌食堂的菜单一,大家还会拿上几瓶到外边喝。就像鲁迅笔下孔乙己先生,他说的那样“窃书不能算偷”。因此大家也不便多说,只要你是喝下肚的,但不能有其它的非分之想,回忆起来,真是历历往事不堪回首。</p><p class="ql-block">我上班的地方前面正好有一个小酒馆,它的地方不大,座落于汤沟大桥头。这个酒馆位置俱佳,是上下班人员必经之路。酒馆也没有个招牌,大家心目中就叫它“桥头酒馆”。酒馆的掌柜姓周,长得白白胖胖的,说起话来满脸含笑,十分讨人喜欢。开的是夫妻店,掌柜负责锅上,她负责打下手,生意做得红红火火。</p> <p class="ql-block">酒馆的结构是土墙盖瓦,墙体厚实,夏天坐在里面很凉快,冬天坐在里面很暖和。两张八仙桌摆在里面,使狭小的空间很拥挤。一条大黄狗趴在桌底下,一口接一口地喘着粗气。一台“长城”牌吊扇挂在房梁上,在半空慢慢地晃悠着,把打开的汤沟大曲,晃得满屋酒香。还丝丝缕缕地飘向屋外,引来过路的赶集人驻足垂涎。特别是到了白雪皑皑的冬天,寒风刮得刺骨的寒冷,全身凉飕飕的。酒馆的屋檐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下面挂着长长的冰疙瘩。这时候三五好友坐在酒馆里面,周掌柜把一盘热气腾腾的大白菜烩豆腐端上酒桌,大家连汤带菜,吃得翻江倒海,立马温暖了全身,驱走了寒冷。豆腐菜是苏北老家酒桌上常见的菜品,不光经济实惠,而且营养价值极高,这也是北方人爱吃的主要原因。过去家中要是来个亲戚,烧道豆腐菜再喝瓶汤沟大曲就非常奢侈了,当时那种满足感是从未有过的。这道家乡味,伴随着我纯真的童年岁月,和在工厂里的那段青涩时光。到现在在很多场合吃到它,还会拉长我的思念,让我的情感在时空中逗留。</p><p class="ql-block">周掌柜不光人缘好,还有拿手的好厨艺。特别是“汤沟小杂鱼”烧得远近出了名,锅边上再贴上锅贴饼,锅贴饼浸在浓浓的鱼汤里,吃起来真让你夸不离口。“汤沟小杂鱼”的烧法十分讲究,鱼不能大,而需是河里的野生杂鱼。故乡的柴米河和六塘河清澈见底,清甜爽口。小时候都是喝着河里的水长大的,前些年酒厂还把它引到厂里用来酿酒,可想而知河里面的鱼有多鲜美。烧杂鱼要求鱼要杂,即品种多。家乡的河流里长着各种野生小鱼,有小肉狗,有鸡毛鲓,还有河虾等。特别是鸡毛鲓形似长江刀鱼,肉嫩味鲜,可烧可炸,风味各不相同,堪称鱼中上品。此鱼对水质要求特别高,需生长于家乡的河流中,这也与家乡众多的原生态河流密切相关。后来去过洪泽,朋友邀请去吃当地有名的特色小鱼锅贴,但总感觉没有家乡的味浓,这可能有些故乡的情愫掺杂其中。</p> <p class="ql-block">一瓶汤沟大曲,再加上烧杂鱼、烧杂烩、烩豆腐、油炸花生米几个菜要花费二十多元钱,那时工资又低,有时还拿不出钱来付帐,周掌柜也好说话,等到下月发工资再补上。因此上街赶集的都喜欢到他店里坐下来歇歇脚,唠会儿家常再走。前些年每每遇到回老家,路过那个地方时,还十分怀念。那原先开酒馆的两间土房已经被拆掉,后来听说周掌柜也离开了自己一生所熟悉的地方。人生就是这样,一番喧嚣之后,定会让你复于静谧,最终让你归于尘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酒厂大门的东边有一排坐北朝南的门面房,那就是原来酒厂澡堂的旧址。靠东是女澡堂,靠西的是男澡堂,过去的年代那是供酒厂职工免费洗澡的地方。那是80年代建的,原先是在厂区老水塔旁边,那时是靠炉子烧的热水。后来搬到大门口,就是用酒厂送过来的蒸汽烧水了。</p> <p class="ql-block">看澡堂的是位老者,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称他为柴二爷。柴二爷为人和善,一生从不欺负人。上班也很准时,早早地烧好茶水,把自己的茶杯倒满,也不知是谁给的茶叶,会抓上一点放在杯子里,然后把杯盖拧紧,让它多泡一会。洗澡的人口渴了,也会过来喝一口,他也乐此不疲的给大家倒着水。</p><p class="ql-block">澡堂分里外两大间,外面是供大家脱衣服的地方,专门有柜子,遇到柜子不够放的时候,有人会放在脱衣服的台子上,这时候柴二爷就会过来把衣服拢一下,并吩咐大家各自看好衣服。这时候老顾客就会跑过来,递一支烟给柴二爷,他边吐着烟雾,边照看着大家的衣物。在屋中间还有一台烧煤的茶水炉,在炉子的中间用白绣钢皮,接了一根长长的管子,一直通到屋外边,这样使屋内少了煤烟。这台炉子既能烧水,又能取暖,给若大的房间增加了烟火气。大家洗完澡后就坐在台子上唠着家常里短。这时的柴二爷就会喝了一口茶水,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起过去汤沟周边发生的一切。</p> <p class="ql-block">当然讲的最多的,还是八路军团长汤曙红投身抗日的故事。汤曙红是汤沟人士,是著名的八路军山东纵队南进支队第三团团长。1937年就热血投身抗日救亡,著名的五里槐伏击战,打得日军闻风丧胆。后被原灌云县六塘乡(灌南县安圩村)的土匪头子周法乾,在汤沟乡公所残忍杀害,二十四岁就血洒汤沟。7月的汤沟,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下场雨了,也许是天公的感知,英雄牺牲的那天,汤沟却破天荒的下了一晚雨。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直泻而下,像是在倾诉这位汤沟好儿郎的悲壮。老百姓纷纷来到柴米河岸,用家中酿的头等好酒祭奠这位英烈。汤沟周围十几里人家,锅不动,瓢不响,大家没心事下地干活,都沉浸在悲恸之中。这时在汤沟的村西边,又响起抑扬顿挫的淮海锣鼓声:</p><p class="ql-block">针儿密,线儿长,</p><p class="ql-block">西头汤大娘,送儿上前方。</p><p class="ql-block">汤沟好儿郎,英勇杀敌忙。</p><p class="ql-block">浴血洒疆场,壮士美名扬。</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悲壮的故事只听得澡客们是热血沸腾,天到晌午还不晓回家。</p> <p class="ql-block">澡堂的里间就是供人洗澡的地方,烟气、热气、杂音形成了一个特别的环境。人少的时候,我会在那练一嗓子,因为空气的阻隔,音效会特别好。把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唱得百转千回,且有余音绕梁之感,没有这种环境就没有老澡堂的味道。在老澡堂洗澡,关键还看澡堂搓背的。这是一门看家老手艺,他不光帮你搓得干净,而且让你全身得到放松。很多澡客洗澡都是冲着搓背的去的,在酒厂澡堂的赵师傅就有多年的老手艺。搓背的价格也很地道,开始是一元钱一次,后来是两元钱一次,有钱没钱都可以搓,记得下次带上就行。赵师傅的搓背巾不是那种细纹的,是那种粗纹的,这对于中老年澡客特别舒服,都有一种重生的感觉。经常找老赵搓澡,时间长了便相互熟悉起来,一边搓着,一边和你聊天,不知不觉中背帮你就搓完了。后来随着年龄大了,这项工作也干不了。于是后来好多澡客还经常问起他。知道他每天能喝上二两汤沟酒,身体还很硬朗,这还真是人生之福气。</p> <p class="ql-block">因为老家在那里,我也经常回到原来的地方。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想了很多,可又说不出来。人的一生,擦肩而过的人有无数,但真正走进你心灵的少之又少。我很幸运,在汤沟的岁月里遇到这些美丽的人和事。邂逅是一种缘分,这种缘分会根植于我的生命里。如果不曾相遇,也不可能剪下这段记叙岁月的文字。三十年过去了,还是这块地,可岁月变了,人也变了,唯独心灵深处的记忆没有变。</p><p class="ql-block">8月的古镇上空,秋天的晚霞落下了最后的一抹余晖,熙熙攘攘的小镇又恢复一天的平静。这时候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起,到处都是灯火璀璨。有道是一蓑烟雨,淹没了世间多少富贵荣华;几杯薄酒,饮进人间多少酸甜苦辣。桥下的柴米河水在缓缓地流淌着,也在轻轻地诉说它的前世今生。愈发妖娆的汤沟美酒小镇,在漫漫融进渐浓的夜色中,也融进悠悠的岁月里。(宋长生)</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宋长生,男,1966年8月出生,中共党员,连云港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江苏汤沟两相和酒业有限公司,有300余篇新闻作品发表于各类报刊。2009年开始散文,小小说创作,散见于报端及《现代作家文学》《心香文艺》《乡土作家》等文学网。多篇散文结集出版,由《湖北文学》编辑部收编于《湖北文学作品精选集》,《湖北文学》签约作家。2022年获得中国好文章原创大赛散文二等奖,被大赛组委会授予“文化摆渡人”称号。并结集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发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