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家子

去年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今千里，酒一杯，声声喋喋催。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自古没有不散的筵席，援疆楼25口也到了离别时候，该说再见。 执手相看泪眼，姐一排排脑袋望过去，无语凝咽：“你们这一走，援疆楼从此寂寞了。” “没事儿姐，小君君之后会来小圆圆小方方。”建雄依依地宽慰。 君君吸吸鼻子道：“那时候姐姐会对小方方说，盼了你们好久，那伙人终于走了。” 是啊，终于走了！ 他意味着， 下次忘带口罩，再没人七手八脚翻出满身发毛的二手货一把递过来我挑；食堂里的豆子再没人熬夜剪角；刮风下雪再没谁拖着我爬山；捞鱼摸虾再没人背我过河；睡个回笼觉再没人碾耳根子吼歌吼得地动山摇。 他还意味着， 抱棵树直到叶子掉光也没人给你拍照；醉酒后直接扔路上喂狼再没人扛你回家；好戏看一半，冻死在广场也没人送寒衣；举家出去浪，留谁看门护院烧洗澡水；家庭影院就此关门歇业。。。 13个就这么走干净了。 今秋门口的第一片落叶与谁扫？今冬黑山头的第一朵雪花共谁舞？明春月亮湾的第一抹绿牵谁觅？温泉河来年苏醒的叮咚唱给谁听？ 朝夕与共转眼各飞西东。。。。 记住吴孟君，是他的博士头衔，这让一个小学生的朋友圈瞬间提升了好些档次。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这孩子姓孟。 姐进疆时的第一首打油诗便是写给这个把饭送我寝室的小博士的。后来，君君一次次刷新我的认知：初玩抖音便做出专业水准，连续徒步一整天不急不躁，懒床睡到计划黄，一爬山就算计着把哪个谁爬哭；酒杯一不留神就翻下桌面，饭碗媲美猪槽可埋下整颗脑袋。。。 君君有一个宏大的愿望：他站在山脚，仰拍我们沿绵延的山脊行走。 奈何散伙的钟声说响便响。江山依旧在，难续去年人。 君君身边一定有海勇。 俩兄弟一起钻研抖音，一起逛超市，提裤边，打双升，只除了驴拉磨地暴走。 海勇坐惯了急救车，腿懒不肯走路，他更愿意把时间消耗在美食店。 自今春换了师傅，食堂里的一日三餐没一样海勇能咽下去。 地摊上的热干面、馕店里的炸油条、杂货铺里的小炒肉，海勇边抱怨边吃，就是不肯端家里的碗。这让他成了姐姐们的团宠，谁家做了好吃的都叫上他。 另一个团宠是宋更生。 他是所有女人的更生哥哥。 在他的镜头里，黑的能白，白的能嫩，嫩的能掐出汁儿。只除了他自己。 领导视察的合影里没有他，老家慰问的合影里没有他，我们钻树林子的合影里没有他，爬雪山的合影里也没有他。 更生哥哥只要呼吸频率稍有异象，便有妹妹递汤送茶关心冷暖。援疆楼里没男人敢明着恨他，因为他们也想多留几张精修玉照。 这一年里唯一不把更生哥放眼里的只有米尔其克草原上的马。那天傍晚，等马骑的我们站在寒风凛冽的这边冻木头了，更生哥端坐在马上，马肃立在那边的草原上，任凭哥好话说尽，一人一马一动不动好不威风。 叫“更生哥”最好听的是万馆长。万馆长称呼所有人都姓氏+政治身份+您，像主持人报幕。只有“更生哥”除外。 馆长色绝、文绝、艺绝。 “岁月从不败美人”“秋水眸子柳蛇腰”咏的便是她。馆长人美文更美，上《人民日报》跟我们下馆子似的寻常。 每次馆长献唱，我们就痴了。所以，一有重要接待，馆长便是温泉工作队的闪亮名片。 七朵金花的馆长用来御外，阮普寨用来镇宅。 我从没见过如此白嫩的女人！估计你也没见过。温泉小啊！一只热馕没拿稳掉地上，从城东滚到城西，捡起来还烫手。就这么着，上班第1天，白白嫩嫩的阮普寨还是在回家的路上走丢了。 我们家的白豆腐可不能任别人捡了去，唬得男人们丢下碗筷满街找这妞。 捡回来有人就麻烦了。 这女人打起乒乓球凌厉如三九天的风，杀得一帮男人丢盔弃甲；唱起小曲甜醉如小三月的蜜，酥得一帮男人失魂落魄。 关键，人家最拿手的是做菜，做得一手好菜！这半年，我们没少遭食堂大师傅的软暴力，多亏她和院长，让我们的胃偶尔得一下抚慰。 院长是我在马路上捡的，虽然他知恩不报，但我施恩不忘。 因为他，我认识了地图上的崇阳。崇阳话难听啊！只要天兵院长发言，我便高度紧张，可依然只能将崇阳普通话的4成翻译成中国普通话。 好在美食无地界。这个外科大夫下了班也爱耍刀，并且有无比的胸怀和耐心。他先是手把手教食堂师傅做菜，实在教不会便亲自示范，后来干脆夺过铲子围裙篡位掌厨。 院长把我们喂饱后就拖到地下室虐，唯一能抗衡他的是老余。 老余的乒乓球好，体能也好，乒超联赛负给何天乒是他永远的痛。可领导记性不好，老记得少伟是冠军。估计是明里暗里在他板子下吃了不少亏。 咸宁籍陪我爬山最多次的便是老余，他步子阔，腿劲足，永远跑在最前面，把我扔几座山，一点不担心我被狼叼走。 还记得关禁闭后放出来第1次爬山便是我俩加回忆。本来不只这仨，只怪阮普寨半道逃了，顺带卷跑了旁人。 那是一次无预谋的远徒。没吃早饭，没穿装备，没带补给。仨儿仅靠我包里的一小杯水和一小块月饼在无遮无拦的烈日下翻山越岭8小时，至今想来仍腿软。 也是那回，我跟回忆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 我俩拎着大口袋，一个爬树，一个把风，偷过不知谁家的海棠。 我俩骑着老蔡的烂车，在院长不怀好意的镜头中遨游过温泉河。 我俩在冰雪齐踝的山顶上互托过遗嘱，在吹掉几层皮的岭子上掉过眼泪，在重重叠叠的峰峦间被蚁王追杀摔碎过屁股。 回忆卡在温泉河的冰窟窿里是我拔出来的，我掉进鸭子洞里是他救上岸的。 跟回忆比天高比海深的情谊是一座山一道梁翻出来的，是一场曝一场寒炼出来的，是一段路一段河检验出来的。 回忆跟老熊最铁，走哪儿都秤不离砣。也多亏有老熊跟着，才不至于每次爬山都是我垫底。 老熊是工作队的大哥，其作风堪称标杆。 大哥好学，追着同事学不同领域的医学知识，追着我学美篇制作。大哥勤奋，积极加入工作队外宣，撰写新闻稿件。大哥进取，主动报名参加元旦演讲比赛（后因种种原因错失登台）。大哥吃苦，一次次被南山虐趴也不求饶。 在不起眼的我们中间，熊老大长的是岁月，烧的是激情。 张莹是我们家老幺，是所有哥哥姐姐宠溺的宝贝。 在米尔其克的大草原上，没马玩的哥哥姐姐们争抢着把小莹莹捧在掌心里玩。她的率真稚纯给家里带来不尽的笑声。 幺妹夫是5月份过来探亲的。以天兵院长为首的哥哥姐姐们怕莹莹被欺负，硬是顶着白天巨大的工作压力，坚持三晚用伊犁老窖把妹夫灌成烂泥抬回家，通宵坐床前指导醉眼朦胧的妹夫打双升。 据莹莹讲，鹊桥相会的三天里，中502夜夜笙歌，小妹夫除了学会打双升，啥也没干成。 这中间要说从没欺负过老幺的，当属小兰。 人如其名，小兰自带芬芳。其颜值，其心性，皆贵为咱们家天花板。 我从没见小兰恼过，工作的苦辣生活的酸咸，他从不跟自己过不去。去年乒超联赛兰弟2:0拿下阮姐，惹怒一众女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只是呵呵。 我也从没见小兰得瑟过。从神秘的夏尔西里归来淡淡的，捡到美丽的野生鹿角淡淡的，一曲《朋友》唱得荡气回肠，连山口来的小帅都倾慕不已，他也只是呵呵。 夸这孩子是一株空谷幽兰一点不过。 小兰跟建雄共同的优点是仰慕去年姐姐的打油诗。建雄更优之处在于，他会抑制不住仰慕之情大声喊出来，所以姐姐我有时候也抑制不住多疼这孩子一点。比如看他在一楼写材料熬红眼，姐便凑上去深切关怀表达严重同情。其间把握好两个原则，一是不接话二是不逗留。 建雄高调做事另一处体现在吃。 他先是从超市购来一整件24瓶老干妈，再从长阳老家运来12罐辣椒酱，坛坛罐罐一股脑儿搬到食堂向陕西菜示威。示威无果，他就背着大伙躲家里偷炒腊肉吃。那香味飘啊，飘啊，敲打着空碗进食堂的水军循着味儿就拐到了西202。 跟建雄出门很享受。订餐订行他来，车陷深沟他推，过关过卡他办，驻地接洽他跑。这些婆婆妈妈的鸡零狗碎光想想都不耐烦，小哥哥却做得风生水起。 这世上有靠腿吃饭的，就一定还有耍嘴皮子发光的，生存状态的多元构建出生活的和谐多彩。 咱家的那抹“彩”是山东大汉咸宁女婿冯磊的那条舌头贡献的。集体生日会上、兵超联赛上、演讲竞赛上，冯氏花舌一次次惊艳众生。以至于领导都不征询广大群众的意见，直接颁给小石头“金牌主持人”奖。 不服来战！ 援疆楼能勇敢地接受突如其来的遇见和始料未及的喜欢； 却害怕猝不及防的再见和毫无留恋的散场。 那天，你穿过浪漫烟火，穿过璀璨星河，撷来清风一缕，在我心头降落。 那天，美梦弄丢配方，往事失去线索，你我学习送别，各自奔赴下一场山河。 我们不小心记住了2020年9月，注定用余生去修复2021年6月。 就像郑执在《生吞》中写的：“散伙是人生常态，我们又不是什么例外。” 例外的是，明明是援疆楼里提前落跑的一伙，这个6月却每天悲情地上演着为留守者送行。此去人海茫茫，各自风雨灿烂。 多年后，刻在你脑海里的∽ 可能是湿地公园的雪， 可能是河谷林的鸭子， 可能是后山上的云朵， 可能是蒙古包里的奶茶。 可能是无人相送的怨忿， 总之，书记的唠唠叨叨，队长的啰里八嗦，部长的喋喋不休，陈亮的婆婆妈妈，你们是记不得了。 老付的好，瑾谨的美，老胡的慈，太平的直，道松的憨，敏敏的巧，晓芳的惠，云姐的坏。。。 你们也是记不得了。 但是，忠诚于五疆事业的留守者绝不与早退者斤斤计较。虽无送别宴，赠君慰别言： 愿你三冬暖 愿你春不寒 愿你天黑有灯 愿你下雨有伞 愿你善其身 愿你遇良人 愿你暖色浮余生 愿你有好人相伴 供图：宋更生等各家各户视频：吴孟君、廖海勇组文：去年时间：2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