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再远也还有老屋里

龙山之巅

图文\付涛

渭北一带的村子星罗棋布，这些村子自然形成，远远望去，块块形状不一的田地间，一片树木笼罩的就是一个村子。曾经朝出暮归，人声鼎沸的情景，已看不到了。一些偏远的小村子随着城镇化进程，人去院空。

走得不远的，庄前屋后还会开辟一片菜园子，种些时令蔬菜、瓜果，节假日回来转一转，经管一下，吃口新鲜蔬菜瓜果；走得远的，荒草丛生，业已荒废。无论远近，这样的院子在这一带都叫“老屋里”。即使再过几十年，再说道，还会说这是谁谁家的老屋里。

“有钱没钱，庄子朝南”，我们这个村子没有一家庄子不是朝南的。我老屋里也坐北朝南，门前一棵长空芯了的皂荚树，四五个人合抱那么粗，长了几百年谁也说不清。老得都有了神话传说，反正没人敢损伤这棵老树。只有小孩子幼稚无忌，随意爬到树洞里玩耍。得益于老树的荫庇，左邻右舍祥和无事。与古树相得益彰的是树下那个硕大的青石上马石，三面雕花，磨得黑光黑光的，有了年头了。

上小学的时候，父亲新建了一个院子，我们一家就从老屋里搬了出来，老屋里就留给了我婆和三大一家人居住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老屋里的几间老房子早就拆了，三大在院子中间盖了一座二层楼房，最前面盖了一座大房，保留下来的就是后面小半截院子。三大一家也离开了老屋里，偶尔回来。我好多年没有到过这保存原样的老院子。

春节前，都回老屋里祭先人烧纸，我专门叫三大把通往后面的门打开，和三大一起进去看看。

靠土崖是两孔土窑洞，东边窑洞前有一间小房子，院里堆积了好多土崖塌落的黄土，干枯的杂草长久没有动过，保持活着的样子。一孔土窑已坍塌，一孔尚好。进去看看，还存放着杂物。那时太小，对老屋里没有多少印象，只是为了看看住过的地方。

走出窑门，给三大说，记得窑洞很深，都不敢独自进去，里面还有一个窨子，说是以前有危险的时候人可以藏到里面的；又和三大说了自己能记得的一些事情。

那年夏天，土窑顶上的杂草中掉下来一条蛇，当时我婆在院子里，吓得大喊。我也吓得离得远远的看。已记不清是谁用一根竹竿把蛇挑着扔到了村头的沟沟里，回来还放了一小串鞭炮。说是蛇喜欢竹子，见竹竿就会爬上去。又说大些的蛇有灵性，不敢打，要把蛇请出去，所以就用竹竿挑着，虔诚地扔到了村外的沟沟里。几天过去了还心有余悸。

还有天不冷时候的一件事，就在东边那孔窑洞里，早晨睡醒，院子里很安静，再听了听还是很安静，马上意识到大人们都出去了，一瞬间恐慌袭来，大喊几声：“妈---咿？”没有人回应，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地抓起衣服，来不及穿，也不想穿，只奔向院门。拉门，院门在外面锁着，更加着急，趴在门缝大哭，根本就没有人，路上也没有路过的人。大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哭喊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哽咽着穿好衣服，坐在地上，靠在门上，等大人们回来。还不时地通过门缝向外看。

老屋里那台织布机现在还完整地保存着，我给母亲说，这织布机不要扔了，保存着。这样的老物件已经不多了，况且这织布机也不简单，原理挺复杂的，估计现在也没有人能做出来。母亲就会说起和织布机有关的事。母亲在老屋里的最南头的那间房子织布，我就在旁边玩。时间长了，饿了，就缠着母亲做饭，母亲总想多织一会儿，就不理睬我，我就在后面拉扯、哭喊。母亲每织一截就站起来操作一次轮轴放线，母亲站起来的时候，我扳着母亲坐着的一块木板就掉落了，我失去平衡，向后倒，仰面摔倒，母亲听到了，吓的赶紧下了织布机抱起我查看，幸亏没有摔伤，母亲开始念叨：不织了，不织了。

记得我爷去世过三周年，村里来了好多人帮忙，我的同龄人也就跟着大人来了，我俨然也成了管事的主人，跟着大人瞎忙活，管的就是同龄的这些小孩子。估计是看屋里人多，就显摆，站在门口指挥，哪些可以进来，那些不准进来，同龄人也没办法，进来的高高兴兴，没有进来的就站在远处，也不离开，远远的看大人们忙活的事情。现在想想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还记得我婆住过的西边那孔窑洞，地面是砖铺地。长久地打扫，走动地磨擦，青砖光滑明亮，像山上的青石打磨出的那种光泽。还有那土炕角放的一张方形小炕桌，小巧而光亮。再也记不起有什么了。

走出老屋里那截院子，三大也低着头，我没敢问三大想啥哩。我想他能回想的事情很多，我不问也就最好了。

走得再远都有牵挂，走的再远也还有老屋里。

                              2021.6.27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