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

耘斋主人

母 亲

（连载之一）

赵志超

（2021年6月28日）

——谨以此文献给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

前 言

母亲，是一个神圣的称呼。在文学作品中，母亲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母亲永远是被歌颂的形象。

没有阳光，花不盛开；没有雨露，树不葳蕤；没有母亲，便没有人的生命，更没有我们的今天。

人们常用各种方式颂扬母亲的伟大，并由此产生出众多不朽的文学作品。

母亲是心灵的港湾，给人以关爱和温馨。德国诗人歌德说：“从母亲那里，我得到的是幸福和讲故事的快乐。”

母亲是一部教科书，给人以教育和启迪。著名作家茅盾说：“我的第一个启蒙老师是我的母亲。”英国诗人乔治·赫伯特说：“一位好母亲抵得上一百个教师。”

母亲是天生的哲学家，给人以智慧和力量。美国总统乔治·华盛顿说：“我所有的一切都归功于我的母亲。我一生中所有的成就都归功于我从她那儿得到的德、智、体的教育。”

中国古代有许多贤妻良母,如华胥氏结网教渔、孔母授学、孟母三迁、陶母剪发退鱼、欧母画荻、岳母刺字......无不彰显着女性德行在民众生活中的巨大影响力。她们为人贤慧，思想开明，善于教育子女，给子女灌输的是正直做人、惜阴读书、忠君报国的理念。

在古代社会，“贤妻良母”主要用来称赞女子非常贤德智慧、爱子持家、教子有方。“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说的是只有妻子成为丈夫的贤内助，才能教育子女成才，使家庭和谐、家业昌隆、福祚绵长。

儒家文化非常重视妇德，贤惠良母就是妇德的典型代表。优良的母亲养育优秀的儿女，伟大的母亲哺育伟大的儿子。贤妻良母，铸就良好的家风。它超越时空和阶层，直到今天仍是各阶层评价女性的重要标尺。

近现代以来，湘潭风云变幻，人才辈出，又涌现了多少革命的母亲、英雄的母亲、杰出的母亲呢？

文七妹：宁愿“损己利人”的伟大母亲

文七妹(1867—1919)，一代伟人毛泽东的母亲。原名文素勤，后名文其美。因在同族姐妹中排行第七，故人称文七妹。1867年2月12日生于湘乡大坪唐家圫（又名棠佳阁）。18岁时，她嫁给了韶山冲贫苦农民毛顺生为妻，婚后生育五男二女，但其中有四个夭折。1893年12月26日，她生下了毛泽东；以后，又生下了毛泽民、毛泽覃，还收养了一个女儿毛泽建。因患淋巴腺炎，她于1919年10月5日离开人世，终年53岁。

文七妹是一位勤劳、善良、品德高尚的女性。作为农家妇女，她是这个家庭中最忙碌、最辛苦的人。抚育孩子，操持家务，养鸡喂猪，锄园种菜，样样活都干，样样都安排得有条有理。在与毛顺生完婚后，她怀过两胎，都在襁褓中夭折了。八年后，毛泽东诞生，为了孩长健康成长，文七妹采取了四项措施：一是让毛泽东拜七舅妈为“干娘”；二是替毛泽东向南岳观音菩萨许愿，答应毛泽东长大成人后去还愿；三是让毛泽东拜“石观音”为“干娘”（故毛泽东小名又石三伢子）；四是自己吃“观音斋”。

文七妹虽没念过书，但为人纯朴，待人宽厚，心地善良，极富同情心，深得邻里尊敬。她笃信佛教，忍耐、慈悲、布施这些佛教思想，在她身上都有鲜活的反映。她经常瞒着丈夫，悄悄接济贫苦的乡亲们。这种美德对毛泽东兄妹影响很深，他们都很拥护母亲的作法。毛泽东6岁时开始到私塾读书，有一阵子，文七妹连续几天发现儿子带的午餐一次比一次量多，但放学回家后依旧显得很饥饿。她担心儿子得了什么病，便细声询问毛泽东。毛泽东只好如实回答：“我们私塾新近来了一个叫黑皮伢子的同学，他没有午餐吃，我就带午饭去和他匀着吃。”文七妹听后感到很欣慰。

不过，丈夫毛顺生是反对施舍的。每当毛顺生在场时，文七妹便不敢把饭送给前来讨饭的穷人。为此，毛家曾发生过多次争吵，逐渐“分裂”成两派。毛泽东后来同斯诺回忆此事时，幽默地说：“我家分成两‘党’，一党是我父亲，是执政党；反对党由我、母亲、弟弟组成，有时连雇工也包括在内。”但母亲只赞成用温和的办法来对付“执政党”，毛泽东则主张公开的反叛。

  对于母亲，毛泽东始终十分敬重和惦念。1918年夏，他从长沙赴北京前夕，十分挂念在外婆家养病的母亲，特地请人开了药方寄给舅父。1919年，文七妹患淋巴腺炎，当时毛泽东正在长沙读书，得知消息，急忙赶回家把母亲接到省城治疗，住在长沙河西刘家台子蔡和森家里，每日“亲侍汤药，未尝废离，足纾廑念”。期间，毛泽东和两个弟弟还搀扶着老母亲到照相馆合影留念。这是文七妹平生第一次照相，也是她最后一次照相。可是，这位伟大的母亲还是离开了人世，终年53岁。

1919年10月，毛泽东在长沙忙于“驱张运动”时，得到母亲病危的特急家信。他带着在长沙求学的小弟毛泽覃匆忙赶回韶山，可是母亲已经入棺两天了。在家务农的大弟毛泽民说，母亲在临终时还呼唤着他们的名字……毛泽东心似刀绞，泪如泉涌，万分悲痛。母亲才52岁，不想一场小病竟夺走了她的生命！

孟郊诗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对于母亲，毛泽东充满了深厚的感情；同时，也为自己未能给母亲尽孝、送终，感到万分的愧疚！

夜里，毛泽东席地而坐，守在母亲灵前，对着昏暗的油灯，回想起童年时的件件往事，慈母的形象不时浮现于脑际。他挥笔疾书，含泪写下一篇情深意挚的《祭母文》和两副灵联，追念自己的母亲。

《祭母文》曰：

呜呼吾母，遽然而死。寿五十三，生有七子。

七子余三，即东民覃。其他不育，二女二男。

育吾兄弟，艰辛备历。摧折作磨，因此遘疾。

中间万万，皆伤心史。不忍卒书，待徐温吐。

今则欲言，只有两端。一则盛德，一则恨偏。

吾母高风，首推博爱。远近亲疏，一皆覆载。

恺恻慈祥，感动庶汇。爱力所及，原本真诚。

不作诳言，不存欺心。整饬成性，一丝不诡。

手泽所经，皆有条理。头脑精密，劈理分情。

事无遗算，物无遁形。洁净之风，传遍戚里。

不染一尘，身心表里。五德荦荦，乃其大端。

合其人格，如在上焉。恨偏所在，三纲之末。

有志未伸，有求不获。精神痛苦，以此为卓。

天乎人欤？倾地一角。次则儿辈，育之成行。

如果未熟，介在青黄。病时揽手，酸心结肠。

但呼儿辈，各务为良。又次所怀，好亲至爱。

或属素恩，或多劳瘁。大小亲疏，均待报赉。

总兹所述，盛德所辉。以秉悃忱，则效不违。

致于所恨，必补遗缺。念兹在兹，此心不越。

养育深恩，春晖朝霭。报之何时？精禽大海。

呜呼吾母，母终未死。躯壳虽隳，灵则万古。

有生一日，皆报恩时。有生一日，皆伴亲时。

今也言长，时则苦短。惟挈大端，置其粗浅。

此时家奠，尽此一觞。后有言陈，与日俱长。

灵联曰：

疾革尚呼儿，无限关怀，万端遗恨皆须补；

长生新学佛，不能住世，一掬慈容何处寻。

又

春风南岸留晖远；

秋雨韶山洒泪多。

这两副灵联，深切地记述了母亲对毛泽东的养育之恩，由衷地表达了毛泽东对母亲的思念之情。

母亲去世不久，毛泽东写信给同学邹蕴真说：“世界上有三种人，损人利己的，利己而不损人的，可以损己利人的，自己的母亲是属于第三种人。”

1936年在延安时，他曾对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说：“我母亲是个心地善良的妇女，为人慷慨厚道，随时愿意接济别人，也可怜穷人。”表达了对母亲的崇敬与怀念。

1959年6月25日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毛泽东回到了阔别32年的故乡韶山。韶山，是他魂牵梦绕的故土，这里留下了他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的足迹，这里埋着生他养他的父母。“日头落山四山黄，牛婆子带崽过荒塘。牛婆子舍不得荒塘草，牛崽子舍不得奶子娘，八十岁的游子思故乡......”这首韶山山歌正唱出了毛泽东此时此刻的心境。

早在青少年时期，毛泽东就怀着“改造中国与世界”的宏伟抱负，以天下为己任，走出韶山冲，去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大革命时期，他怀着对家乡人民的热爱，两次回到韶山，亲手点燃了韶山的革命火种。1927年1月，毛泽东回韶山考察农民运动。在毛震公祠召开的群众欢迎大会上，他热情称赞农民运动“好得很”，高呼“农会万岁”，并慷慨激昂地对乡亲们说：“30年后革命不成功，我毛润之决不回来见父老乡亲！”而今，32年过去，革命早已成功，一个崭新的中国屹立在世界的东方。但是，由于身居高位的他，日理万机，一直没有时间回乡省亲祭祖。今天，他终于回来了，远方的游子回来了，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终于可以去祭拜长眠地下的父母了！

一天前，还是在南巡的专列上，当毛泽东突然把回乡的想法告诉秘书高智并叫他马上调度行程线路时，高智真为主席感到高兴。高智心想，主席的母亲要是还健在的话，也才92岁，获悉儿子回乡的喜讯，一定会倚门相望，倒履相迎，喜极而泣的。母子俩久别重逢的情景，是多么令人兴奋，令人激动啊！

散文《远行不孤单》说：“母亲在，远行，不孤单。我们不寂寞，母亲也不会寂寞。”可是，毛泽东的父母早已离开人世，长眠地下整整四十年了，他再也见不到自已的双亲了。可以想见，此时的他，内心是多么的寂寞与悲凉啊！

回到韶山的第二天，清晨，毛泽东匆匆来到故居对面的楠竹圫，拜谒父母的坟墓。随行人员毫无准备，只得赶紧折来一束松枝交给毛泽东献上。毛泽东神情肃穆，向父母的合葬墓深深地三鞠躬，然后伫立良久，深情地说：“前人辛苦，后人幸福。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下山后，毛泽东来到旧居上屋场，走进父母生前的卧室，他凝望着在父母的照片，良久，从内心发出深深的呼唤：“母亲，您的儿子回来了！”然后，又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我父亲得了伤寒病，母亲颈上生了一个包，穿了一个眼，只因为那个时候医术不发达……要是现在，他们都不会死的。”

回到下榻的松山住所，毛泽东仍深深地沉浸在对母亲的怀念之中。他对罗瑞卿说：“我们共产党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不信什么鬼神，但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党。同志，老师，朋友也。还得承认，我下次再回来，还要去看看他们两位。”

文七妹是一位伟大的女性，典型的贤妻良母。对于少年毛泽东来说，母亲给他以慈母般的关怀和温度，更教诲他为人处事的道理，为他日后成就千秋伟业奠定了重要基础。

文七妹决不逊色于古代的“周朝三太”和慈祥的孟母。她不仅养育了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而且养育了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第一任行长、中华苏维埃工农民主政府国民经济部部长毛泽民，苏区中央局秘书长、独立师师长、闽赣军区司令员毛泽覃，抚养了湘南学联女生部长、衡山女游击队长毛泽建，他们均先后为革命英勇牺牲。在这个家庭里，还先后涌现了杨开慧、毛岸英、毛楚雄、赵先桂、贺怡等革命烈士，并走出了贺子珍、王淑兰、周文楠、毛远志、毛华初等革命志士。这是一个伟大的革命家庭，一个无私无畏、坚不可摧的战斗集体。他们毁家纾难，舍小家为大家，前仆后继，英勇奋斗，为了民族的独立和人民的解放作出了巨大的牺牲。真是满门忠烈！

著名作家周立波在《韶山的节日》一文中写道：“这个可敬的家庭集中地表现了中国人民的智慧、义烈和敢于降龙伏虎的无畏气概。由于这一种精神，我们的亲爱的祖国终于打退了侵略，摆脱了压迫，扫灭了一切害人的精怪，像巨灵一样地屹立在宇宙之中。”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诗人歌咏的是一切革命家庭，一切为革命而英勇献身殉的先烈，自然也包括了他壮烈牺牲的可亲可敬的家人！

而今，毛泽东的父母长眠在韶山冲楠竹圫的山坡上，他所写的《祭母文》，永久地镌刻在他父母合葬墓右侧的石碑上，也铭刻在人们的心中。

（注：文中历史图片取自网络，现实照片为作者本人所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