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知味

且停居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种菜知味</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b>文/图 迦 南</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风雅之人,弄个园子,种几畦菜,脑子也不得闲。 </p><p class="ql-block"> 于耐圃相公联云:“今日正宜知此味,当年曾自咬其根。” </p><p class="ql-block"> 鄂西林相公亦有联云:“此味易知,但须绿野秋来种;对他有愧,人恐苍生面色多。” </p><p class="ql-block"> 袁枚鬼精,道出二联都从真西山语中来,而胸襟气象不同,却不明说。于是二百年来,二人的高下时有人论评。有人说不分高下,各自有味;有人说于耐圃含蓄,鄂西林直白;又有人说,二者都好,鄂西林胸襟更有气象。照袁枚的意思,也是西林相公更胜一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不帮古人打官司,协助妹妹一起打理我们自己的菜园。 </p><p class="ql-block"> 菜园不大,梯田式的。 园景有次第错落之美。劳作却需爬上爬下,多耗体力。 门前小溪洗衣的女人,每见我们来就说:“又来干活儿,不嫌累么?” 累,但愉悦,其妙在于植物生长的普通却神奇。老圃们,见惯了,不思不想,逐流时节而已。我大概是少见多怪了。 </p><p class="ql-block"> 我们种了菠菜、生菜,油菜、香菜、韭菜、茼蒿、黄瓜、茄子、萝卜、辣椒、苔菜、苋菜、紫苏、葫芦、丝瓜、大蒜、西红柿、油麦菜、小白菜、大白菜。当然,它们不会同时出现在园里。开春时就能吃到的菠菜、生菜、油菜、苔菜、油麦菜,是上年秋末撒上的种子,历经冬雪,蓄积了足够的养分与能量,无虫无农药,口味纯佳。如果搭上地棚保暖,寒日里也能尽享青菜之福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茬菜吃完,将入夏,可种更多的菜。但是,烦恼来了。虫子猖狂。真讲慈悲不杀它们,就别想吃到像样的菜。要消灭它们留下菜,就得同时吃下农药。亲手种菜才知,夏季,所谓的小园菜也都是要打药的,以前在小市场买菜,过于相信农民大哥大嫂的表白,他们摆在地摊上的菜,绝少不得化肥和农药。听说自制农用酵素既防虫又环保,可少有人知,又需投入更多精力物力,也少有人践行。村里没有人用,我们也没用成功,于是做了选择:第一,用花生饼泡发做肥料;第二,夏天不种那些虫子超喜爱的菠菜、油菜、小白菜,只种不受它们待见的生菜、油麦菜;第三,西红柿、丝瓜、黄瓜、茄子、辣椒等,相对好管,可酌情处理。 </p><p class="ql-block"> 菜竟然也有吃不及的时候,就送给朋友们,内心有种富足感。也会有意留一些西红柿冻在冰箱里,冬天每每拿出一个,自来水冲一下即可撕下外皮,打汤煮面皆可提味,配以地棚里的香菜,色香味齐了,生活殊可回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入秋,这些菜罢园,就种萝卜、大白菜。童年最痛恨的菜,竟在中年又令人亲悦,许是萝卜白菜的汁液早已渗入血液。萝卜百个,白菜亦百,长得还不赖。 </p><p class="ql-block"> 初冬,大白菜码进缸里腌成酸菜。萝卜的储藏是个问题。没有地窖,就在园里挖了一个坑埋上,为了保暖和位置的准确,上面又盖一抱杂草,压一块蛇皮布。心里兀自好笑,这不就是“此地无银”吗?出去转,见别人家的菜地里也有“此地无银”。会心一笑。 </p><p class="ql-block"> 一冬无恙。春来,剩下的几个萝卜叫老鼠啃了,它们还啃了厨房里酱油瓶的塑料盖。老鼠皮实,有机无机无所谓。人是有所谓的,酱油瓶扔掉买新的,萝卜就留给老鼠,有福共享好了。有余而能共享也是一种幸福。</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某日,我突然想起《契诃夫手记》中的一条:“一个地主在吃饭的时候,得意洋洋地说:‘乡间生活真便宜啊——鸡也是自己的,猪也是自己的——生活真便宜啊!” </p><p class="ql-block"> 我相信这个地主的幸福。 </p><p class="ql-block"> 我相信中国人早年的乡间生活也很便宜,可如今不是了,化肥农药也是一笔投入吧,要讲有机生产,投入更大,产物价格更高,而污染的代价在未来会更加昂贵。 </p><p class="ql-block"> 生活真不便宜! </p><p class="ql-block"> 人人都说没有办法,仿佛人人都被绑架着前行,心里涂了蜡。 </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这小园停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方寸间的有机或半有机实为有限,只是一个心理安慰吧。我这样想,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冷眼,实在没有胸襟气象。</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单说胸襟气象这回事,大抵与人的处境地位相关。英雄未遇时,自然眉低气短,西林相公做郎中时的心境是:“揽镜人将老,开门草未生”,“看来四十犹如此,便到百年已可知”。等做了七省经略,袁枚认为他居然以武侯诸葛亮自比了:“问讯何年招济火,斜阳满树武乡祠。”那么西林公做了宰相,种个菜也心系苍生,便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p><p class="ql-block"> 鄂西林就是鄂尔泰,是康熙的心腹大臣,于耐圃是乾隆时的重臣,一样的位高权重,一样的心思多敏,但于耐圃也许真含蓄,也许是自身局限,也许是表达不到位呢?某些时候,含蓄是柔弱,直白少味,但却富有冲击力。人心最是难测,不是剖白谁能猜得透呢?而辨别剖白的真假又是一个麻烦。二人满腹诗书,同步想到真西山,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p><p class="ql-block"> 真西山就是真德秀,南宋后期著名的理学家,他对菜的论述是:“百姓不可一日有此色,士大夫不可一日不知此味。”百姓面有菜色,说明粮食出了问题,士大夫若能知此味,就不会忘记职责所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士大夫”倒要抓菜篮子工程,菜篮子满了,又要抓无公害问题。他们若是也弄个“菜香阁”玩玩,会挂上什么样的对联呢?蔬菜当然是干净的,对联但愿没有化肥和农药的骚味与刺鼻气息。 </p><p class="ql-block"> 至于我,一介布衣小民,从未心怀天下,顾念苍生,我就是苍生的一分子,种菜只为免于化肥农药的伤害,境界实不能与古代士大夫相比,也不可能产生类比,人各有异,各尽本分吧。 </p><p class="ql-block"> 我尽苍生的本分,所知菜味,是植物的本味,自然的本味。于现代社会,这样的求真求本,其实也是奢侈的。 </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的小院没有对联。 </p><p class="ql-block"> 在这小园的第二个早春,我们学会了留一手,留下几株苔菜,几株油菜,春中春末,这里那里,都是抢眼的黄花,开得早,落得晚,明艳艳。 </p><p class="ql-block"> 不错哦,田园诗的感觉。</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