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沟中学杂忆五

吴欣

<p class="ql-block"> 我当班主任</p> <p class="ql-block">  1985年,一直做高三年级一个班班主任的郭业成老师荣升教务主任。本来他带两个理科毕业班的数学,现在又要忙教务一摊子,哪还有精力做班主任呢。照他自己的话说,你把我劈(pǐ)十八瓣子,也做不了哪!所以他要脱了班主任一职。</p><p class="ql-block"> 当然,班级是不能没有班主任的。不知事先有无斟酌,郭校(后来被提升为副校长,官称郭校)推荐我继任他的班主任一职。</p><p class="ql-block"> 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当时我想,叫我这样一个“小人小马小刀枪”的小身板做班主任,按照当时流行的词汇说,简直是开国际玩笑。刚从学校毕业两三年,学生都和我一个年龄段的。个别学生年龄还比我大岁把两岁。四排课桌之后的学生个头就和我持平甚至更高了。我做他们的头,能服众吗? </p><p class="ql-block"> 况且,做班主任,对学生要学会软硬兼施,而我天生心中只装有一个软字,如何做得?!坊间有个段子,说郭校做班主任时就吼过学生,学生的自尊受到了严重伤害,受不了啦,睁大了眼要和他来事。郭校眼瞅着不对,但他临危不惧,说,你眼睁这么大干嘛?我把你眼抠了,塞驴屎蛋进去。你爸妈就叫你来谈恋爱的呀?</p><p class="ql-block"> 话粗理不粗。一提到爹妈,这学生立马就知道郭校是为他好的,<span style="font-size: 18px;">愤怒的火焰,就像被适时抽去了氧,</span>眼里的凶光立马就焉了。</p><p class="ql-block"> 我可没有这样的急智!所以,我到校长室坚辞两次均被挡回。校方理由很简单,校行政决定的事,你说更改就更改?!再说,哪个天生能当班主任的呢?都不是干几年才熟悉的呀!</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班主任,是一分津贴没有的,也没有职称评定必须要当一年班主任这一说。妥妥地就是一个义务官,但学校把这任务搭到谁头上,不干还不行。</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正式走马上任,做起高三(2)班的班主任。</p> <p class="ql-block">  干,就得尽力!就得干好!上任以后,我克服了从大学就养成的睡懒觉毛病。这对我来说,是何等艰难的抉择与放弃。5点半就起床跑到方塘西北的男生宿舍叫早,督促他们及时起床跑操、做操,凡是被被子蒙住头或装做听不见的,我都把他们的被子掀了,催他们起床。这些学生虽一脸的不快,但也不敢发作,只是把被子再拖到自己身上,开始穿衣服。我盯着他们上上下下全都动起来了,才一路小跑着到操场左边的女生宿舍,敲着窗户玻璃,朝黑洞洞的房间大喊,起床咯起床咯! </p><p class="ql-block"> 听得里面有动静,我便放心离开。女生比男生自觉,不怕她们重新躺下。</p><p class="ql-block"> 其实,这就已经看出我的没有经验。老练的班主任都培养有寝室干部,让他们早上叫床,这样,学生准时起床了,自己也免了这个洋罪。可那时我激情得很啊!事必躬亲!</p><p class="ql-block"> 男生宿舍其实就是弃用的大教室,有前后门。我第一次进入男生宿舍,里面散发出的霉味、闷味掺和着,实在是不敢恭维。床上各式红底大花被子永远没有暴晒过,都湿哒哒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脚丫子酸味(室外根本没有晒被的地方)。窗户的个别玻璃坏了,校方也无人关注,学生自己用图钉把塑料袋钉在窗户上,有透风的缝隙他们就用报纸糊住。风一来,没有钉紧糊牢的塑料纸、报纸就飒飒地响,浓浓地萧瑟氛围。作为宿舍,实在没有一丝“家”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被封死的宿舍后门常有污水外流,门外贴墙的路面常年被烂泥污水隔成三四个断面。我就觉着,有些学生的洗脸洗脚水就从后门的下口倒出去,实在懒得不像话。我们这排宿舍的教工到食堂吃饭,必经这排学生宿舍,我们得寻找合适的着脚点跳跃着越过这些已经发黑的淤泥,有些地方还得垫上几块红砖。月黑星稀的晚上,一脚陷进稀泥里,然后一只脚干一只脚湿、一只脚重一只脚轻地回宿舍,也不是没有的事。</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我在食堂吃罢晚饭回宿舍,又见我班男生宿舍的后门下口污水哗哗外淌,我心火中烧,决定逮几个现行教训教训。于是我紧走几步,一步跨进宿舍,正要发火,却看到——</p><p class="ql-block"> 大半个昏暗的宿舍后门处,地面上摇曳着七八支蜡烛头,蜡烛的前方,七八个一丝不挂的裸体,面朝墙站成一排,正在那里冲澡!看着他们全身打肥皂、用冷水兜头浇下的系列动作,我全身透冷!地面上的烛光把他们的身影放大在后山墙上,一排高矮不齐的白森森的屁股让我极为震撼,直到现在,那种场景还在我的脑海栩然定格。只能在监狱里看到的壮观,居然在学生宿舍激情上演!怪不得后门口每天“洪湖水,浪打浪”,污水汨汨而出!</p><p class="ql-block"> 原来,学校没有浴室,学生常年没法保洁,只能在室内用水,因而宿舍暗冷潮湿,很多学生身上长了疥疮!他们只有用冷水刺激才能缓解身上的瘙痒。</p><p class="ql-block"> 疥疮这东西,是通过内衣、毛巾的疥螨传染,一旦发生起来,集体宿舍传染性极强极快,一传十、十传百,一传一屋子,哪怕离开人体后数天,雌虫还能存活,潜伏期长达2个月。学生介绍,这疥疮多发于手腕屈侧、阴部及大腿内侧,初发为米粒大红色丘疹、水疱、脓疱,皮损地方奇痒难捱,尤其是在夜间。</p><p class="ql-block"> 怪不得宿舍像是药房,弥漫着硫磺的味道!学生居然遭受着这样的酷刑,可想而知,学生求学是多么地艰辛!真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要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啊!</p><p class="ql-block"> 隔阂总是来源于误解。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提起过门下淌水的事情。后来我在高三阶段会议上给校方提过此事,学校在那条贴墙的路上难看地铺了厚厚一层碳子渣子了事。</p><p class="ql-block"> 难怪,同学们走上工作岗位,见面时又是捶胸,又是拥抱 ,满脸桃花,激动得像是一同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亲兄弟似的,实在是因为当年他们一起滚过床单、一起得过疥疮、常年裸体相向的难兄难弟啊!</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电力匮缺,总是“适时”限电。每天傍晚5-8点电是必停的,直至用电峰期过了,电才能送上。所以,学生宿舍永远是黑洞洞的。里面没有人回应,我是不敢进去的,活脱脱就像惊悚片里的地下室。</p><p class="ql-block"> 某天,催缴学杂费期间,一个学生向我报告,说小箱子里的18块钱被人偷走,那是他还没来得及上交的学杂费。他提供当时的情况说,班级某某一个人在宿舍。</p><p class="ql-block"> 我传话把这个学生叫到办公室。学生说,当时我拿着手电筒回宿舍拿本子,看见一个人在我们宿舍里,我不认识他,他看我进来,就出去了,我就跟踪他,一直到初二教室的前面,人就没有了。</p><p class="ql-block"> 听他这样说,我心下想,叙说不合常理啊。一个陌生人在自己宿舍,能不怀疑?不怀疑倒也吧了,你又跟踪他干哈?还跟丢了!遇着鬼了不成!?</p><p class="ql-block"> 我这人这时候幼稚病就显露了,居然把这个推理和丢钱的学生搞倾向分析,以致我的这个“哥德巴赫猜想”马上传到了那个学生耳朵里。那学生顶不住压力,也不来找我申辩,就收拾东西回家。不念了!</p><p class="ql-block"> 后续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直到班长崔家成告诉我。还好,班长把那个学生及时追了回来,要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想,这个同学的“奇怪”做法一点不奇怪。十八九岁的年龄,都不是有经验的人啊!</p><p class="ql-block"> 所以说吧,就这么一个小小班主任,却真的要时时小心,处处设防啊!至少,话到嘴边留半句,多用脑子少用嘴!这学生是罢学,收拾铺盖回家,要是寻死觅活,那事体就大了!</p> <p class="ql-block">  学生穷,我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给他们煤油、煤油灯,给他们蜡烛,给他们雨伞,给他们英语参考书、语法书,给他们粮票。</p><p class="ql-block"> 学生在学校代火吃饭,分为两种途径,一种是从家里带来成米或原稻交给学校折算,还有一种就是交足32斤粮票。看着班级的特困生,我就把自己剩下的粮票无偿救济学生,总共有七八位的样子。我心想,这些粮票,作为数字,集聚在我小本子里,也没什么用处。拿出来解决学生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心无旁骛,一心向学,岂不是件好事。凝聚人心,是班主任的目标和职责。</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又听说一个徐姓学生,可能叫徐儒林,家里较为贫困,但这位学生学习奋发努力,成绩上游,说实话,我尤其喜欢这种人穷志不短的学生。我当即拿户口本到粮站换了35斤粮票,在早学习的时候,我走到最后一排,把那一小叠放在他的桌上。但这位徐姓学生高低不接受,闹得周围学生都扭着头看。好说歹说,直至我的脸都红了,这位学生才接受下来。</p><p class="ql-block"> 但是,隔了一个周末的一个早晨,我到班级查看早自习,这位学生却拿出一沓钱,非要塞给我不可。我突然觉得,这个学生自尊心太强了,大概承受不了被同学议论“占老师的便宜”。我想了想,就决定收下他的钱,留待适当时机在背地把钱还给他,让他在学生面前不失面子。</p><p class="ql-block"> 早自习回来,我就把那叠钱收在办公室的一个抽屉里,有机会喊他过来还给他。</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犯了不可原宥的错误。紧接着的运动会,让我把这事彻底给忘了。一直到学生高考、毕业离校,我们放暑假,收拾办公室的桌子,我才又发现了那叠钞票。想了半天,才想起这回事,我一下子全身是汗。一直到现在,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有沉重的自责和内疚。当时这个学生家庭很穷,我却变相把粮票卖给了他,这做的是哪门子事啊!无法想象,那一个月,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呀!极有可能几个月食不果腹。真是让我汗颜!</p> <p class="ql-block">  学杂费终于收了上来。就在我要把款项送交会计室的时候,我做了一件很有些后悔的糊涂事体来。</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正是吉他弹唱时髦的时候,那张行的《迟到》“你到我身边,带来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唱遍大街小巷。我天生就是个“浪漫坯子”,拒绝不了这个诱惑,跑到老淮安,45元买了把吉他,从外省18元邮购了教材。</p><p class="ql-block"> 可没有零距离的老师手把手指点,进步还是缓慢。</p><p class="ql-block"> 也真是刚想打个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渔沟东面的骡马街,有一个部队复员军人,中共党员,吉他弹得好,歌唱得好,一身正能量。经朋友介绍,我随了他学吉他弹唱。</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他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告诉我,家里买了面包车跑营运,还差点尾款跑各种手续,营运线路已批下来——宋集到王营,要我借点钱给他周转一下,一个月之内保证还回。据说,一般面包车15座,而他的22座。理论上说,每次他的车可以比别的车多赚7个人的钱。这样算起来,他的车可以早四五个月把贷款还掉。</p><p class="ql-block"> 什么叫朋友?朋友就是在朋友有难的时候两肋插刀。我听信了他,就把学生交给我的学杂费2千多元都给了他,说定一个月时间。2千多,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一月的工资是48元。</p><p class="ql-block"> 可操作起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人家15座的,坐满就走,你22座车上的人,一看人家15座的车坐满要走了,立即下车,上了15座的车。正应了那句“船小好调头”的老话。</p><p class="ql-block"> 这样,他的车,根本竞争不过人家,慢说一个月,两个月,就是三个月也还不了这笔巨款,我去他家要了好几趟,他们面有难色。只是说,一有钱就还。</p><p class="ql-block"> 那几个月,我吓得不轻,经常做噩梦,经常在噩梦中惊醒,经常浑身是汗地惊坐起来。看我饭量急剧减少、神不守舍的样子,我老婆觉察出来了,叫我把心思说出来,两个人一起扛。我只好吞吞吐吐地将事情原委交代出来。我老婆气得两眼瞪着我,一声不吭。两人工资加起来,不吃不喝要两年时间才能还上。可人不是神仙,怎么能不吃不喝呢?!</p><p class="ql-block"> 老婆见我脸皮薄,就亲自去朋友家要,强调这是公款,不按时交上,我会被开除公职的。好说歹说,结果还是“四面都是墙——门都没有”。只是嗫嚅着:一有钱就还。有一回老婆去催账,为赶时间,坐的三轮车在丁集到小堆头路段和汽车刮碰,老婆从车厢后座上飞到旁边的河坡上。到现在后背上还有一个月牙形疤痕。</p><p class="ql-block"> 漏屋却遭连阴雨。欠账的朋友,和同线路中巴抢生意,车子开得快,撞死个人。车子被法院执行走了。他们买车的贷款还有一半没还上,车子却没了。</p><p class="ql-block"> 催朋友还款是彻底指望不上了。我老婆就到处找人托关系贷款,先把这笔款给堵上,从长计议。</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改开还处在“摸着石头”探索状态,贷款可不是容易的事,可是在我老婆托人疏通、斡旋之下,款居然贷到了,及时还给了学校。</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余钱存款备急了,每个月定期还定额本金和利息。虽然有负担,但老婆从来没有抱怨我,真是患难见真情,她按时按点去银行还贷。三年后终于将本息全部清销。</p><p class="ql-block"> 直到15年后的1999年,我的这位吉他朋友,在什么地方搞到了十来吨滞销的净水剂,让我推销掉,以利润还我的钱。这只有水厂和化肥厂需要点,但量都不是太大,一年也就用百拾斤的样子,谁能吃下十来吨的净水剂。但我也没有办法可想,只有动用同学关系,终于全部销了出去。其中,化肥厂财务科的两名财务人员都是我的学生,一个男生姓刘,一个女生姓吴,在厂子已经不景气的情况下,他们两个设法帮我拿到了现款。这场公案才算有了句号。</p><p class="ql-block"> 借钱难要、要钱恼人的事,社会上比比皆是。我的教训是,薄面如我,拿钱帮人消灾,就一定要做好对方不还的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心慌、意乱、噩梦、吃不下饭,那个滋味实在是不好受。</p> <p class="ql-block">  学生虽幼稚,但,考上大学可以改变人生轨迹的理念,都侵入血液,渗入骨髓。所以,时间就是金子,时间就是知识,时间就是一切,那叫一个争分夺秒,分秒必争。很多学生早上四五点钟就起床,或站在教室后,或走在操场上,或坐在围河旁,旁若无人地默读单词,朗诵课文。教室里,更像“鸭子吵塘”,人声鼎沸。早上背默英语,在渔沟中学早已形成了传统和习惯。有的学生晚上熬到子夜,困了,就用凉水浇头,饿了忍着,任肚子叽里咕噜乱叫。有点条件的,就啃一口家里带来的干饼(不是饼干),有的就到宿舍泡点家里带来的炒面,刨一口再来挑灯夜战。有学生反映,从家里带来的干饼子,经常遭同学偷吃。按说那也不是什么美味,坚如方砖的冷疙瘩,居然冒着毁誉之虞偷食,可知某些学生饥饿难捱。真是人穷志短!这可不是一句“冻死临风站,饿死不折腰”可以了得的。</p><p class="ql-block"> 十点半以后,学校拉闸停电,逼迫学生回宿舍休息,但三分之二多的学生点起蜡烛继续熬,演算、背单词、做复习题。而学习之外的事情,一概不管不问。</p><p class="ql-block"> 所以,当学校一年一度的学生运动会报名时,大家都毫无兴趣,无动于衷。那天,当我把学校秋季运动会的通知告诉大家,大家依然低着头写作业,只当耳旁风,一看就知道,没几个人有兴趣。</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天,我询问体育委。正如我猜到的那样,应者寥寥。</p><p class="ql-block"> 这可是牵涉到面上的事情!而我又是班主任!思来想去,我决定从班级经费里拨出点钱搞刺激。早自习,我到班级宣布,拿到第一名的奖励3元,拿到第二名的1元。大家抬起了头,注意力高度集中,眼眸也生动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着。</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体育委把报名名单给我看。嚯,几乎各个项目都有人填报,体育委员自己顶了四项。跳高,短跑,接力,长跑。这可是一天的项目,能把人累死。</p><p class="ql-block"> 运动会结束,我班大出风头。冠军2项,亚军3项,那个体委还破了一项渔中体史记录。我性情舒畅了好几天,不但走路有精神,到了树下,嘴里还会吹着口哨逗树上的鸟。</p><p class="ql-block"> 然而,当我把获奖名单奖励款项呈报学校时,校方不同意!校长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从来也没有哪个班级拿这么多的钱搞体育奖励的,就那点班费,你不指望做其他事了吗?</p><p class="ql-block"> 这事让我一筹莫展。没办法,我只好拿奖学金来冲抵,糊弄学生。学生都是数学家,岂能蒙混过关,他们早就算过,按照自己冠军、亚军一算,再加上奖学金,本来学杂费都不用交的,现在看,体育运动会的荣誉根本没得到什么钱。老师的嘴,骗人的鬼!他们愤怒了。</p><p class="ql-block"> 我照常到宿舍叫床,可他们不吭声,也不起床,我居然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软抵抗。据说,体育委员赌咒发誓,哪个要是起床…….</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就一直和这个张姓体委有隔阂。这个学生后来也没能考上高校,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p><p class="ql-block"> 其实,这哪能全怪我,校长不同意,我都解释了,你还是不能原谅,问题就在你了,不是吗? 但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实在是太穷了。本来拼死拼活,就是图个希望,为家庭减轻点负担,我却画饼给他们充饥,不怪我就怪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心得是,在体制内操办具体事情的伙计,没有多少的话语权,牵涉到钱,一定要早请示晚汇报,不然不在意就是一个尴尬,事情办不成,两头不着好。</p> <p class="ql-block">  那一年的一月吧,寒假前。为了给学生放松放松心情,我向校方申报,在班级搞了一场近似离别的晚会。再往后,高考在即,就有天没日子了。</p><p class="ql-block"> 为了把这次晚会搞好,我甚至拟邀请外班唱歌跳舞比较好的同学参加。班干推荐,两个黄大衣歌唱得比较好,我知道他们指的是冬天常穿军大衣的纪家梅、韩慧两位学生。跳舞比较好的有葛红英等人,甚至我都考虑着邀请蒋竞雄老师、费冰老师前来助阵。</p><p class="ql-block"> 那天,上完课,在图书馆后面的路上,我迎面碰上韩慧,我就把我们拟开晚会的事情说与她,并表达了想邀请她参加的意思。没想到这位美女一口拒绝。她说:“我不住校,住在公社院子内,晚上爸爸不会让我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韩慧的父亲,在公社做民政助理。我结婚时,就是在他那儿扯的结婚证。在交有关费用时,他把我放在桌子上的钱推到我们面前,说:“这个你们收起来。凡是渔沟中学老师,登记费、工本费,一概免收。“我一愣,一种在渔沟中学做教师的体面感油然而生。老婆也很高兴,觉得找渔沟中学教师做对象没错,旋即从包里抓了一大把喜糖放在桌上,一叠声地感谢。韩股长也一脸的笑,一叠声地说,喜糖喜糖,这个我收下!这个我收下!</p><p class="ql-block"> 我觉得韩美女的拒绝理由没瑕疵,大凡有些殷实的人家,哪家不是把姑娘当公主养着、纵着?!我只好失望作罢。这位大美女后来考上了淮阴师院,和我的内侄女同住一个宿舍。聊天时,她对内侄女说:“你二姑怎么和吴欣谈起来的呀!”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天,原来,她是看我不爽甚至感到厌恶才拒绝我的邀请的呀!我这才知道,一些人,不小心早已是另一些人的噩梦!可悲的是,一些人还不我自知,自我感觉甚好。</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18px;">出来混,挨打要立正。</span>我可不是所谓的玻璃心,受不得刺激的那种。相反,自小我就读过《格言联璧》,其中一句“谁个背后无人说,谁个人前不说人”,都是抄在笔记本上的。但<span style="font-size: 18px;">听了这个传话,</span>我的心理阴影面积还是颇为大矣:我和美女素无交叉、纠葛,何以对我印象如此负面呢?<span style="font-size: 18px;">出言有尺,做事有度,美女反其道行之,我猜着,</span>更多可能就是,我这人颜值实在不抗打,身长也对不起观众,对我有一种原始的生理上的厌恶罢了。</p><p class="ql-block"> 人有三六九等,肉分三五花层。讲真,这个世界确实是为帅哥美女准备的,拥有一副好的皮囊是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中央电视台康辉说颜值就是实力。但问题是,长得普罗大众化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是可以生活在同一个地球做陪衬的,当然也是有权娶妻生子延续后嗣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婚姻存续,就是冥冥中的天意,没有谁对谁错谁配的问题,对方眼里有对方,这就够了。而且,不被外界看好的小夫妻多能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平淡而融洽。一帆而风顺者,更是不胜枚举。鞋合脚,人合拍,足矣。不知道如今早已婚姻状态下的韩大美女是不是还持有当初的世界观,但愿教书育人于三尺讲台上的人,没把那种初始的理念形成体系传授给学生。哈哈。</p><p class="ql-block"> 但对我个人来说,我是要高调鸣谢韩大美女的率真直接的。它让我及时警惕,并提前布局,在婚姻生活中自降身段,勉力杜绝清高、任性、较真,践行宽容、退让、大度,以致四十年风风雨雨,依旧琴瑟和谐,“鸾凤”和鸣。</p><p class="ql-block"> 邀请高手参加晚会,第一炮就喑哑了。我索性作罢,一个也不请。再被“婉拒”,我这张代表高三(2)班的脸就彻底没地方搁咯!离了张屠夫,不吃有毛猪,我们自己来。学生兴奋、积极。晚饭以后,他们早早就把课桌拉成四方形靠边,把中间留出空地作为舞台,还在电棒上拉了闪亮的纸质彩带(那时的电棒是用两根铁丝悬挂下来的,不是现在的吸顶悬挂法)。我申请了些许班费,自己又贡献了十元钱,买了花生、葵花籽、香蕉、大白兔奶糖等。</p><p class="ql-block"> 中国的文化是含蓄的文化。未经世面的学生,大多都是保温瓶性格,中热外冷内敛型。他们渴望发挥自己的才艺,却没有一个主动出击,都要我去“发现”。我只要看见脸色苍白、频舔嘴唇的那种表情紧张的学生,我就觉得他“有戏”,点其“出场”。当然,我只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记得我们班唱歌很好听的一个女生叫周萍,音比天籁,纯正无杂音,我点她起来唱首歌,我用手指遥遥地向她点了一下,谁知他旁边的男同学以为是点他,就和周萍同时站了起来,我立即叫周萍等一下,请那位大眼睛男生先来。这个男生,从口袋里掏出口琴,相当技术地吹了一首流行歌曲。那两只手在口琴上熟练地抖动着技巧,发出特好听的颤音。我感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有人有自己的业余爱好,实在是件了不起的事情。这个人和我班英语学习委胡蕾同乡,名字我不记得了,似乎姓王。</p><p class="ql-block"> 时间关系,有很多学生没能发挥自己的才艺,露出失望情绪。其实,机会是要自己把握和争取的,可惜他们不知道。这和在社会上一样,有了机遇,你不积极主动,总是要吃亏的。当时我和我老婆,还在“谈”的阶段,我不揣冒昧邀请她和另外两位幼儿教师来参加晚会。幼儿园教师个个能歌善舞,她们不但奉献了当下流行歌曲,还跳了当时刚兴起的交际舞,把大家看得一愣一愣的,可以说,节目因她们而上了档次,晚会大获成功。</p><p class="ql-block"> 我本人压轴一首名冠当年排行榜的歌曲《夜色阑珊》:晚风吹过来, 多么的清爽,深圳的夜色,绚丽明亮,快快地飞跑,,我的车儿穿过大街小巷,灯光海洋……这首风靡一时的歌,是从美女教师费冰那儿借来的《大号是中华》磁带上学来的,歌手是当年演唱《霍元甲》主题歌《万里长城永不倒》的吕念祖。那时候,深圳这个地方还不怎么为外界所熟知。就是从这首歌,我知道“深圳”读“深镇”,而不是读“深川”。</p><p class="ql-block"> 和学校约定的十点半到了。晚会结束,外班的学生余兴未阑,仍站在窗外东张西望,里三层外三层。我们班的学生,更是面色潮红,情绪亢奋,开心议论,会心大笑。</p><p class="ql-block"> 无疑,这种蜻蜓掠水式的文化生活,给学生带去一缕清风,给封闭的学校带来一点校园以外的文化和娱乐,多多少少让学生的头脑得到了放松,刺激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近40年教学生涯中唯一的一次班主任。回头审视,我终于明白,当官是要有天分的,仅有古道热肠,是远远不够的。然而,我一直奉行这样一句话,叫做“尽吾志而不能至者,无悔矣!”十几年后,学生聚会,有学生问我,老师,您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语塞,这位学生的脸上立马就写满失望的表情来。这固然是我的错,但我觉得,这位学生也大可不必那么失望、那么受伤害,各个老师性格不同,我没那么高瞻虑远,在接手班级时,就拿出一两节课点名,力图把学生名字记得滚瓜烂熟,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你轻视过,不负责任过。我命学生回答问题,从来不在花名册上找,都是随意走到学生面前敲一下课桌,以至于我即使做任课老师时其实也没能熟记学生姓名。可我那也节省了课堂时间啊。我对工作的努力、我对学生的坦诚、我对教学的认真,一点不比十几年后还熟知学生姓名的教师含糊。有更多的学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底的。像这一届的崔家成、黄沛淮、胡蕾、范菁菁、王恒旺,夏前正、王振兵等等等等一大批学生,在走上工作岗位以后,都和我相处得兄弟姊妹一般。团聚时,时常回忆我和同学之间的各种轶事、囧事。哪怕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再见面也没有一丝的违和感、距离感,我也经常体会到他们带给我的感动、温暖和惊喜。鲁迅对瞿秋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我,收获了这许多学生朋友,当然让我更感珍惜。(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吴欣,1983年—1990在渔沟中学任教。最大的收获,就是拥有大量的学生朋友,深以为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