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山路

空山幽谷

一条弯弯的小河，萦绕那条石头铺砌的山路不停地流淌，录下年复一年春绿的山野和霜打的枯叶，浸透了三十载风雨浇铸的记忆，像一根扯不断的游丝，紧紧地系在心头。         

那年，母亲仅仅走过了三十八个没有多少欢愉的岁月旅途，便沿着那条山路去了。走得那样匆忙，这给我和弟弟妹妹们幼小的心灵，平添了永生难以抹去的伤痕和怅惘。      

记得初中毕业前复习赶考的那些日日夜夜，一场突来的风湿病，几乎浇灭了我生活的全部勇气和希望：瘫卧在床，十五岁的我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茫。母亲焦虑不安，不分昼夜守在床前，熬汤煎药，洗涮加餐，讲许许多多我从未听过的故事，安慰勉励，鼓励我战胜病痛，坚定生活的勇气和信心。我又一次深深地体验了崇高的母爱及母亲用乳汁般的甘醇和摇篮般的温馨养育儿女成人所要付出的代价。    

父亲工作在外，一年难得在家里呆上多少日子。家里，母亲除了照护病中的我，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等着要饭吃。母亲硬是以她幼年失去父母后，在苦难的日子里磨炼出的坚韧意志和毅力，挺着患有风湿性心脏病等多种慢性隐疾的腰板，任劳任怨，有条不紊地操持着这个安在异地他乡的家，忍辱负重，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艰辛和养育众多儿女的重负。我多少次被母亲侍候着睡下，从梦中醒来，见母亲夜半挑灯扯着长长的针线，仿佛扯着长长的岁月缝呀补呀，还有那张刚毅好看的脸庞猛然长满憔悴，令我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这时，细心的母亲便会轻轻走到床前，为我抹去泪水……

那一年，我病未痊愈，坚持着要母亲用车子拉到考场考试。看我满脸浑身的大汗，她心疼得不得了，变着法儿做些好吃的，强迫我咽下，说这样才能养好身体，才能有劲去学知识、去学本领。也是那一年，眼看一个个不及我成绩的村干部子弟及亲戚被推荐升了学，我困惑不解，蒙上被子暗自流泪。母亲看到这些，有时便木呆地盯墙壁上的油灯，语调深沉地说：“孩子，坚强些!”接着又喃喃自语：“我们什么时候做事可不能亏了良心……”

异地生活的岁月，使我与年龄不相称地及早体味了人生的艰难，我不得不过早地走向了那条母亲走了又走的山路。为此，母亲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在我就要离家到很远的太行深山修电站的前夜，母亲一宿没有合眼。她一边为儿子打点行装，还一边千叮咛万嘱咐，并特意将买来的羊肉拌着生姜切碎炒熟，说这样吃了可以防胃寒。

母亲说，孩子还小，山上风大，让人捎去新买的绒裤和袜子，给远离身边的儿子遮挡风寒；母亲说，开山劈石，怕震裂孩子的手臂，捎来毛巾和手套，为儿子护手拂尘。谁料想，那竟是母亲让人带给远方儿子最后的嘱托和牵挂。

当我才刚刚步出少年，最小的弟、妹还在童年嬉戏的时候，儿女们再也听不到那些个夏夜的晚上，月牙升高的时候，在太行山南侧的那个山庄，那座门朝西开着的老屋前，由母亲亲手为我搭起的小“窝棚”上乘凉时，仰望银河，妹妹们追问牛郎拉着孩子再也不能和织女团聚的故事。记得母亲还逗着问：“你们说，为啥月亮会有圆缺?”妹妹急得哭了，我的心也好酸楚……

母亲走了。就那么匆匆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当儿女们呼唤着，沿着那条沉沉的山路追寻而去的时候，再也听不到那本属人生最最熟悉的声音的回应，只留下远山折回的儿女们断断续续嘶裂了的呼唤声……

作者后记



写母亲的生平事迹，很早以前我就有这个愿望。母亲的刚强、勤劳、勇敢和善良，不是单纯的一篇三、两千字的小文所能表述的。我深爱而终身萦怀的母亲的音容笑貌几乎时刻不离地伴随着我，她那在困难面前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对待儿女、乡亲无私奉献的高尚品质，正是由她在自幼苦难岁月中磨砺的坚强而又极富同情心和爱心的人生性格所决定的。

1976年4月29日下午3时左右，我的母亲不幸在一次无情的灾难中永别了人世，撕心裂肺的无力无奈中，犹如山崩地裂，痛不欲生。此情此景犹在眼前，也促使我要尽可能地把母亲的生平事迹整理出来，以作为我人生道路上的一面镜子，从母亲身上 吸取宝贵的精神营养，发扬母亲以毕生心血展现出来的精神、品格，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永远的山路》正是我在回忆母亲的《我的妈妈》、《别泪》等较长回忆文章之后的又一篇怀念片断，这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挥之不去的思念之情将永远充盈着我的人生旅程。由于种种方面的原因和篇幅的限制，我不可能将母亲的事迹浓缩于较小的篇幅内，但毕竟出于一个儿子对母亲依恋、痛切的眷念之情。是为序，以志永远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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