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曲大家张养浩～孙春亭

雨花梦

文字来源：孙春亭

美篇制作：雨花梦

 一位网友曾经留言：“孙春亭先生並非济南人，但是他热爱济南，为济南市诸多的名胜古迹山水风光写下了大量诗词文赋，为宣传济南文化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当代已故的济南文化泰斗徐北文先生为济南文化留下了大量的诗文墨宝在泉城各处熠熠生辉。如今，又有孙春亭先生不遗余力地书写济南、大力歌颂泉城济南。他们在文坛上的勤奋耕耘，加深了济南文化的厚度，为济南增添了丰富的文化内涵。”

通过拜读孙春亭先生论述张养浩的文章，才知晓张养浩不仅仅是个散曲大家，还是一个清正廉洁，重民爱民的好官，可惜了解这些的人并不多。下面分享孙春亭先生对元曲大家张养浩的解析与评说。



　　济南市天桥区柳云小区附近，有一处清静之地，那就是元代著名诗人张养浩的陵墓。墓园内松柏挺立，林木葱茏，入口的牌坊上书有“水月松风”四个大字。园内有麟石一块，石碑数尊，墓园中有一直径10米左右的圆形土坟，即是张养浩的安息之所。

简介：

　 张养浩（1270年—1329年），汉族，字希孟，号云庄，又称齐东野人，济南人，元代著名政治家，文学家。生于元世祖至元七年（公元1270年），卒于元文宗天历二年（公元1329年）。

张养浩是元代重要的政治、文化人物，其个人品行、政事文章皆为当代及后世颂扬，是元代名臣之一。与清河元明善，汶上曹元用并称为“三俊”。

张养浩一生经历了世祖、成宗、武宗、英宗、泰定帝和文宗数朝。少有才学，被荐为东平学正。历仕礼部、御史台掾属、太子文学、监察御史、官翰林侍读、右司都事、礼部侍郎、礼部尚书、中书省参知政事等。

他为官清正，屡抨时政，为当时的权贵所不容。辞官归隐后，他在大明湖边建造了一所住宅。白天与三五好友泛舟湖上，饮酒赋诗唱曲，夜里则秉烛思读，过着神仙般的悠闲生活。后来，朝廷因吝惜他的才学，曾七次下诏聘用，前六次都被他推辞。第七次时因发生灾害，张养浩为救百姓于水火而重返仕途，最终累死在救灾岗位上。

张养浩书迹照片

　　孙春亭先生仰慕敬佩张养浩这位喝着泉水长成的济南历史名贤。他对张公用情用心比较多比较深。在他对张养浩的人生轨迹和思想艺术追求经过一番探索硏究之后，他首次以散曲套数写下了《张养浩传记》（待出版），同时他还写下了《张养浩诗文的民本意识和他的身体力行》论文，写下了赞颂张养浩的《云庄赋》以及诗词、楹联书法作品等。

张养浩诗文的民本意识

和他的身体力行

孙春亭

元代济南籍文学家、政治家张养浩，学养深厚醇正，是一位“仁于家、忠于上、爱于民”，正大方刚、重情重义的好官。他一生诗文著作丰硕，影响深远，尤其是他的散曲创作，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不朽地位。或许是他自幼就受到儒学思想的薰陶，抑或是他在仕途经历中感受到普通百姓太多太多的生活艰辛，他的诗文作品及其为官经历，无不散发着十分浓郁的民本意识。

一

“仁爱”思想是中国儒家思想的核心内容，而民本意识则是儒学思想的基本内核，是中国传统文化最值得珍视的精神传承之一。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三国志·吴书》说：“民者，国之根也。”司马迁的《史记》则云：“治国之道，富民为始。”中国数千年的历史证明，民无忧则国泰，民富足则国强。正是因为存在这样的道理和主张，中国历代为政贤良与文人雅士，无不以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自己的人生理想和践行的目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唐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唐聂夷中《咏田家》），这不仅是古代文人的深情呼唤，也是社会下层贫寒百姓的殷切期待。张养浩以“民生为重，民安为本”的思想贯穿自己的整个人生轨迹。他视“民病如己病”，“民陷水火，如己陷水火”。民之“一切疾苦，皆如己身当之”（张养浩《牧民忠告》）。他不惧惹祸上身，责问污吏，责问神灵，倾其所力为受苦受难的百姓祛灾祈福。张养浩说：“伏望明神咸加宽宥，杜其祸源，开以生路，涤之以甘雨，荡之以祥飚，使人蒙休嘉，物遂生息”（张养浩《为民病疫告斗文》）；说“国之所以昌，四夷之所以靖，朝廷之所以隆，宗庙社稷所以血食悠久者，微民不能尔也”（张养浩《庙堂公告》）。张养浩深刻地认识到民本意识关系到事业的成败，国家的兴亡。



　　他还有一篇[南吕•一枝花（咏喜雨）]的套曲，更是他“为民父母，爱民如子”的情感迸发——

用尽我为民为国心，祈下些值玉值金雨。数年空盼望，一旦遂沾濡。唤省焦枯。喜万象春如故，恨流民尚在途。留不住都弃业抛家，当不的也离乡背土。

[梁州]恨不得把野草翻腾做菽粟，澄河沙都变化做金珠。直使千门万户家豪富，我也不枉了受天禄。眼觑着灾伤教我沒是处，只落的雪满头颅。

[尾声]青天多谢相扶助，赤子从今罢叹吁。只愿的三日霖霪不停住，便下当街上似五湖，都淹了九衢，犹自洗不尽从前受过的苦。

这是一篇由三支小令组成的套曲，张养浩一颗爱民如子的赤子之心于曲中起伏跌宕，一种披肝沥胆之情在字句中喷涌奔流。

有评论说，“本套曲虽题喜雨，但在喜的同时又处处夹杂着悲愤的哀鸣，这是作品所反映的生活内容所决定的。悲和喜这两种根本对立的情绪就在激昂愤慨的基调中统一在一个乐章里。”

令人欣喜的是，张养浩虔诚祈雨，终于感动了老天爷，天公喜降大雨。《元史》本传说，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四月，“大雨如注，水三尺乃止，禾黍自生，秦人大喜”。虽然是气象顺应人意的结果，但毕竟下了大雨。雨水浇溉了干涸的土地，给关中百姓带来了生活的希望；悲的是即便有再多的雨水，恐怕也难以洗尽天灾与贪官污吏给百姓造成的累累灾荒！

张养浩的诗文创作，以民本意识贯串始终，为历代文人包括当代作者上了一堂生动的创作课，讲述了一个“文艺是为什么人的”基本命题。包括戏剧、小说、诗词曲赋等作品，创作者应当聚焦民众，关注民生，更应当顺应民意，为人民大众而创作，为他们的困苦而忧乐、为百姓的利益得失而疾呼。

　　在张养浩的诗作和散曲中，民本意识是十分常见的。他有一首题为《悯农》的五言律诗，后四句这样写道——

征赋敲门急，充饥饮水勤。

何当天雨粟，四海共欢忻。

前两句的意思是说，农家本来就已经断了食粮，常以饮水充饥，而征收赋税的衙役仍在急促地敲门催促。作者在描绘了这家农户于灾荒之年苦苦挣扎的同时，祈盼有一天天上能落粟如雨，解救饥困凄憷的灾民，让天下百姓共享欢忻。

《悯农》诗应该是张养浩赴陕西救灾，在查访民情之后写下的。这期间，包括他的祈雨文、赋，以及反映灾民生活情状的诗和散曲等，给我们留下了许多震撼人心的作品，凸现了他关注民生、爱民悯民的思想。

张养浩的《哀流民操》中有这样的诗句——

哀哉流民,男子无缊袍,妇女无完裙。

哀哉流民,剝树食其皮,掘草食其根。

哀哉流民,死者已满路,生者鬼与邻。

哀哉流民,一女易斗米,一儿钱数文。

哀哉流民,何时大雨粟,使汝俱安存。

这首《哀流民操》，真实地记录了他所见到的当时灾区流民遍地、哀鸿遍野的惨状，祈盼大雨如粟百姓安存，寄托了作者对百姓的怜悯和关爱。

张养浩有一首[双调•得胜令（四月一日喜雨）]曲——

万象欲焦枯，一雨足沾濡。天地回生意，风云起壮图。农夫，舞破蓑衣绿；和余，欢喜的无是处。

这首小令反映的是张养浩与灾区百姓同悲伤共喜乐的心情。

二

通过文学艺术作品传承宣扬民本意识，唤起更多的人重民爱民，是一件值得赞扬的好事，而更值得令人赞扬的是以身作则，付诸实际，切切实实地为百姓办实事、做好事。张养浩倡导儒家“先之，劳之，勿倦”的治世思想，不仅告诫为政者“身任其劳而贻百姓以安”（张养浩《牧民忠告》），“闻其害而除之，睹其利而举之”（张养浩《庙堂忠告》），而且言行一致，躬身力行。审视他为政爱民的事迹，谓之“动天地、泣鬼神”，可以说是毫不为过。

1、爱民为大，做好父母官

元成宗大德九年（1305），张养浩初任堂邑县尹（堂邑县今废，今堂邑镇在山东聊城市境内）。当时堂邑县旱灾水患连年不断，百姓生活困苦，有病无钱求医，四处求神问卜，致使淫祠四起，危害百姓。而恶豪劣绅往往借祭神驱鬼之机敲诈勒索，使得百姓生活雪上加霜。张养浩作为堂邑县的牧民之官，对操弄拜鬼神捞钱者感到愤恨，对百姓的愚味无知感到惋惜，对受骗人的悲惨生活感到痛心。于是，他亲自带领衙役将堂邑县境内的淫祠全部毁掉。《元史》卷一百七十五《张养浩传》载，“首毁淫祠三十余所”。同时，他教育百姓破除迷信，惩治恶豪劣绅，继而兴办医馆，倡导医馆人员学习医疗技术，改善堂邑县的卫生条件，为贫苦百姓解除疾病痛苦。

张养浩在堂邑县为官三年，为民鞠躬尽瘁，除霸安良，宣扬教化，使得“豪强詟伏，盗贼化为良民”，百姓安居乐业。他初为县尹就能取得这样的政绩，受到朝野称颂。在他离开堂邑县十年之后，仍有百姓立碑颂其功德。

2、视民如子，救助流浪儿

元仁宗延祐四年（1317）春，张养浩奉命以礼部侍郎身份监籴兴和（今为内蒙古乌兰察布市辖县）期间，在驿站遇到一位名叫佟锁住的少年驿卒。佟锁住原本是江西泰和人，七岁时受过往的蒙古骑兵劫掠到塞外荒原，而且数次被倒卖，曾先后给酒店老板做过工，为牧场主放过羊。因难以忍受当牛作马的奴隶生活，后来逃到兴和，在驿站做些杂务。那年他才十六、七岁。张养浩对佟锁住的遭遇深表同情，视锁住如己子，决心救助他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即令有司移文傍近，给衣粮，护送其乡”（张养浩《驿卒佟锁住传》）。在张养浩的关怀之下，佟锁住终于结束了长近十年的颠沛流离，安然回到了久别的故乡。

当时，元代战乱的痕迹未去，拐卖人口的事情较为普遍。张养浩触一而思众，从佟锁住的身上，他感触到天下父母失去子女的痛苦，感触到少年儿童背井离乡的凄惨，于是详细纪录下这件事情，奏闻朝廷，“诏有司以严其禁”，严厉打击拐卖人口的犯罪行经，希望能让“父子相安，兄弟亲戚闾里相爱”，使得骨肉分离的人间悲剧不再重演。

3、为民赈灾，无惧赴汤蹈火

元英宗至治元年（1321）六月，张养浩辞去参议中书省事一职，归隐济南北园故里。期间，朝廷曾六次颁诏召其入朝为官，他都婉言谢绝。直至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年），“关中大旱，饥民相食”，朝廷第七次颁诏宣他出任陕西行台中丞，赴陕西赈灾。此时尽管他已是六十岁的老人，而且家有八十岁的岳母，但他想到受灾百姓的疾苦，不顾年高体弱，毅然登车就道。临行之前，“散其家所有与乡里之贫者”。西行途中，“遇饿者即赈之，死者则葬之”。《元史》卷一百七十五《张养浩传》记载他此次为官的经历云：“到官四月，未尝家居，止宿公署。夜则祷于天，昼则出赈饥民，终日无少怠。”张养浩一心救灾，身体力行，他笔下的“亲豋华岳悲哀雨，自舍资财拯救民”、“路逢饿殍须亲问，道遇流民必细询”等诗句，正是他在关中地区赈灾的真实写照。

张养浩救民心切，身心俱疲，终于积劳成疾，于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七月二十七日因病卒于陕西行台中丞任上。《元史·张养浩传》云“关中之人，哀之如失父母”。

　　因赈灾行走在陕西大地上，张养浩曾写下四首“怀古”小令，生发出许多的人生感叹，他在《潼关怀古》中为黎民百姓呼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感人肺腑，流芳百世；而更让人感动的则是他悯农爱民的躬亲力行，他以自己的心血与生命，写下了一曲感天动地、发人深思的爱民之歌。

张养浩的爱民壮举，也为历代执政为官者树立了榜样：关注民生，爱民惠民，不能仅停留在口头上、文件上，应该亲力亲为，鞠躬尽瘁。对比古代贤人张养浩，那些名曰爱民，却以权谋私，甚至不惜危害百姓利益而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当自惭形秽！

我敬仰推崇张养浩为人为文爱民利民的思想品德，故作套曲《张养浩传记》以颂。在此，录其结尾两首，它既体现了张养浩逝世后关中百姓的真情哀悼，也是我内心世界的情感流露——

[二煞]关中黎庶悲其殒，如逝双亲涕泪纷。风雨凄凄，哀哉遍野，痛哭张公，痛悼忠魂！官为民去，民报官恩，感动天神！当秋晋地，五谷乐丰殷。

[煞尾]灾情如鉴仁贤认，百代民讴世所钦。诗文卷卷，曲意悠悠，遗韵淳淳。吾奉歌谣颂民本。

（2021年3月16日）

《云庄赋》

孙春亭

处标山之左，立鹊华之翼。杨柳垂荫，莲塘涌碧。石麟昂首，拱卫一方净土；白鹤长鸣，惋惜主人別离。翠阴亭幽①，回荡先贤故事；云锦芳名，闪烁祖辈紫霓。毓秀环绕，清风习习………

此地乃云庄是也！

云乎庄矣，村亦名焉，张养浩公之号也！

生于泉城北园故郡，暢饮趵突泉乳长成。自幼受儒学熏陶，年少便诗书驰名。大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缘骈文《白云楼赋》，被荐为东平学正②。十九岁便踏入仕途，于庙堂上下驰骋。直言敢谏，关心百姓疾苦；走南闯北，不忘赋诗寄情。三十余年，饱尝宦海风波浪险；五十一岁，辞官归隐故里仙境。

远离朝堂，亲近故园。隔尘喧于云外，筑亭雕轩；留禽鸟于芳甸，植林种菡。栽五柳兮，效陶公吟诗篱畔③；揽水云兮，邀友朋书画“遂闲”④。拒皇诏六次未出，不恋高官；伴梅妻鹤子度日⑤，情自悠然。而关中大旱亟待赈灾，急诏三道毅然赴任，不畏事艰不惧路险。临行家财散尽，星夜奔赴陇西秦川。

悲夫！先生忧劳成疾，殉于救灾任上！棺扶桑梓，长眠于故里云庄⑥。

张公一生勤政爱民，痴醉诗文。《三事忠 告》，见证希孟之清风亮节⑦，“醇深明粹”⑧；《归田类稿》，蕴含先生之真情个性，诗雅意深；尤以《云庄乐府》，实乃先生抗鼎之作，政成曲吟。“吐胸中之锦绣”，抒世情之寒贫。赫然于中国文坛曲苑，“诚为治世安乐之音”⑨。

岁月流逝，真情犹存。大浪淘沙，真金愈纯。张公之树，历经风雨沧桑，愈见荫厚根深。“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只缘先生秉性爱云，而今新湖筑建，映一天云霞，栽四处云林。遂先生之梦想，取名云锦 ⑩。

是夜，月明星稀，风动幽林。张公墓前，青烟煴煴。蒙胧中似见云庄老人。

后学心动异常，随即躬身，聆听先贤说古论今。

“余，赞叹当政英明，物阜年丰，世宁国盛。百姓安居乐业，泉城春和景明”。

张公沉吟片刻，依然畅怀直言——

“余，不愿这高楼林立，厌烦这尘嚣车喧。眷恋禽鸟鸣翠，云庄柳烟，鸥鹭荷田……”



注：①翠阴闲亭，即张养浩在云庄修建的“翠阴亭”。

②据载，元代东平府置治所须城，今山东省东平县西南州城镇。张养浩所担任的东平学正属儒学学正。掌管东平下属6个县区的儒学教育和行政事宜。

③张养浩赞叹晋人陶渊明的隐居生活，于云庄载五柳，于篱畔和陶公诗。据载和诗已失，只留诗序。

④遂闲，即张养浩在云庄修建的遂闲堂。据载，张养浩归隐期间常在此偕朋邀友吟诗撰曲。

⑤张养浩归隐云庄期间，以鹤为伴，栽梅为乐，世人对他有“梅妻鹤子”之誉。

⑥公元1329年7月27日，张养浩卒于陝西抗旱救灾任上。棂棺扶至济南云庄。元文宗追封为“滨国公，谥文忠”。

⑦张养浩，字希孟。

⑧“醇深明粹"句，系元代进士林泉生评《三世忠告》语。

⑨“吐胸"“诚为”句，均引自明人艾俊《云庄休闲自适小乐府引》。

⑩云锦，即张养浩赐名的云锦湖。济南打造泉城水上旅游，在北园柳云庄东古称莲子湖的地方筑建新湖，取名云锦湖。

参考书目：

①《张养浩评传》（马继业著 济南出版社出版）

②《张养浩及其著作研究》（薛祥生著 泰山出版社出版）

惠子诵读：《云庄赋》

　　张养浩诞辰750周年座谈会上，孙春亭先生赠送的书法作品（《云庄赋》第一段）。



孙春亭先生撰书

　　“处标山之左，立鹊华之翼。杨柳垂荫，莲塘涌碧。石麟昂首，拱卫一方净土；白鹤长鸣，惋惜主人別离。翠阴亭幽①，回荡先贤故事；云锦芳名，闪烁祖辈紫霓。毓秀环绕，清风习习………

此地乃云庄是也！

云乎庄矣，村亦名焉，张养浩公之号也！”

联曰：

云锦一湖滋古树

清风百代洗烟尘

张公之树灵泉润

一代清风吹至今

孙春亭先生书法作品

山坡羊·潼关怀古

[ 元 ] 张养浩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山坡羊·骊山怀古

元 · 张养浩

骊山四顾，阿房一炬，

当时奢侈今何处？

只见草萧疏，水萦纡。

至今遗恨迷烟树。

列国周齐秦汉楚，

赢，都变做了土；

输，都变做了土。

山坡羊·北邙山怀古

[ 元 ] 张养浩

悲风成阵，荒烟埋恨，

碑铭残缺应难认。

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

把风云庆会消磨尽，

都做北邙山下尘。

便是君，也唤不应；

便是臣，也唤不应！

山坡羊·未央怀古

[ 元 ] 张养浩

三杰当日，俱曾此地，

殷勤纳谏论兴废。

见遗基，怎不伤悲！

山河犹带英雄气，

试上最高处闲坐地。

东，也在图画里；

西，也在图画里。

　　张养浩归隐云庄期间，以鹤为伴，栽梅为乐，世人对他有“梅妻鹤子”之誉。



张养浩塑像

张养浩墓

建设中的云锦湖风光

💤🌀🌀散曲大家张养浩🌀🌀💤

（续 篇）

　　济南广播电视台准备为元曲大家张养浩摄制一个专题片。

2021年11月15、16日，应市台吕妮记者的邀请，并拫据其提出的问题和要求，孙春亭先生在学习探讨张养浩的基础上，又重新阅读了一些有关张养浩的书籍和资料，对张养浩的某些事迹与追求，再次作了认识与思考。

一，张养浩是元代卓有成就的政治家、文学家



张养浩是元代卓有成就的政治家、文学家，是值得我们纪念探讨的历史人物。

他出生于济南北园，是喝着济南泉水成长起来的历史名贤。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1289），张养浩撰写了一篇风靡一时的《白云楼赋》，以登楼为话题，写出了白云楼的壮观；以怀古为内容，寄托了作者报效家国的志向与情怀。正因为这篇《白云楼赋》，使这位刚刚步入弱冠之年的张养浩被荐为东平学正。元代东平是山东经济文化中心，称东平府。东平学正管理着东平、东阿、平阴、阳谷、汶上、梁山等县的文化教育工作。应当说张养浩可谓是少年得志。在其父及其亲朋好友看来，能得到东平学正这个官职，是张门修来的福份，莫大的荣誉。

但是，深入探讨张养浩的心里轨迹，我们便会发现他走入仕途其实并非是自己的初衷。他生于一个富商家庭，自幼聪明好学，喜欢逰览山水。写《白云楼赋》是他的性情所至，而被荐成为东平学正，却是遵从父命，遂了亲朋好友所愿。

在仕途中，张养浩努力想当一个好官，同时因其骨子里爱诗喜文，行走官场与写诗撰曲的心情常常纠结于怀。官场环境的污浊与险恶，常常使他郁闷积怀，常常思念家乡的山水，常常以诗文抒发胸臆。“驰身官场常惊触，趵突千佛梦里浮”，就是他当时身心的真实写照，只至他后来“欣归六月明湖地，远了朝喧醉乡芈”，过上了久已向往的隐居生活。

今天，我们来评说张养浩，概括不外这几个方面，一是他的为人。他“养浩然之气”，做刚正之人。他“正大刚方，磊落有大节”（语引张起岩《文忠张公神道碑铭》）。

二是他的为政。在政治上，张养浩廉洁奉公，直言敢谏，体恤民情，是一位颇有作为颇有建树的好官。他不仅勤于职守，而且结合自己的为政经历，写下了《三事忠告》，言皆近理，为各级官员明确了行事准则，有些主张，对今天的反腐倡廉仍然有借鉴之处。

三是他的为文。在文学创作上，他为后人留下了大量的诗、文、词、曲，是一位颇有成就颇有影响的文学家。他的一首【中吕•山坡羊】潼关怀古，堪称千古绝唱——

峰峦如聚，波涛如奴。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还有一点要说及的是，他还应当是一位书法名家，“他的书名与陆游、张孝祥等文学巨匠一样，被其显赫的诗文名声所掩盖”（《宋元明清法帖墨迹》语，上海书画出版社2008年版）



二，张养浩撰写了许多关乎济南山水风物的诗文曲赋

“趵突泉，堪为乳。经年涌，尽育名儒。张公自幼清泉哺，年少才华露。（幺）经书卷卷濡心馥，最喜游、常恋明湖。寄情山水环游处，常作诗书赋” 。 （套数【正宫•端正好】《张养浩传记》首曲）

《白云楼赋》是张养浩的成名之作。他一生写下了大量的诗文词曲，仅在归稳云庄期间就有许多。据2013年济南出版社出版、薛祥生著作的《张养浩》一书中记载统计，张养浩所写的现存碑文30多篇，写下的序文现存的有17篇，各种记文13篇，元刊本《张文忠公文集》为28卷，其中2至10卷为诗，9卷共收录诗词272首。《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简称《云庄乐府》）收集了他的散曲152首补遗8首，套数2首。这些诗文词曲其中就有不少作品写了济南的山水风物，包括他的归隐之地——云庄。

在任期间，张养浩曾借回乡探亲的机会，携友冒险游览了龙洞，以古文写下了《尤洞山记》；观赏名泉，欣喜地看到难得一现的金线飘动，写下了五言排律十四韵以记金线泉。辞官归隐，更是“邀朋偕友林山转，茗煮诗书撰”。偕友一道登汇波楼、泛舟大明湖、游览华不注山，写下七律《游华不注山》，散文《标山记》，写下散文《重修汇波楼记》、七律《登汇波楼》等文学作品。

在此，我抄录他的二首散曲共赏——

四围山，会波楼上依阑干。大明湖铺翠描金间，华鹊中间。爱江心六月寒。荷花绽，十里香风散。被沙头啼鸟，唤醒这梦里微官。

——张养浩【双调•殿前欢】登汇波楼

画船开，红尘外。人从天上，载得春来。烟水闲，乾坤大。四面云山无遮碍，影摇动城郭楼台。杯斟的金波滟滟，诗吟的青霄惨惨，人惊的白鸟皑皑。

——张养浩【中吕•普天乐】泛舟大明湖其一

张养浩的一首七律《趵突泉》，气势浑宏，清高脱俗，至今为后学津津乐道——

绕栏惊视重徘徊，

流水缘何自作堆。

三尺不消平地雪，

四时常吼半空雷。

深通沧海愁波尽，

怒撼秋涛恐岸摧。

每过尘杯为潇洒，

钭阳欲没未能回。

——张养浩《趵突泉》

此诗颌联“三尺不消平地雪，四时常吼半空雷”，由当代书法家武中奇书写，刻木于趵突泉观澜亭楹柱，与趵突泉喷涌相映，成为游览趵突泉的胜景。

张养浩对自己的归隐地——云庄，颇为用心。他效陶渊明，于宅边裁了五棵柳树，自喻五柳公，因此“云庄”也就有了“五柳庄”的别称。他把自己的归隐地云庄，不仅仅当作物质的家园，而且当作自己的精神家园。在这里他写下了散文《云庄记》，写下了《我爱云庄好九首》等诸多诗与曲。当时云庄墅内的建筑景观，如遂闲堂、绰然亭、半仙亭、翠阴亭等，他不仅为此用心命名，而且大都为其写下了诸多诗、曲作品，以表达寄托自己的情感。此时的作品，他常以组诗体现，常以“一题十首”写出。如《云庄遣兴自和十首》《绰然亭落成自和十首》《田居自和十首》《书半山亭壁自和十首》《翠阴亭落成自和十首》《遂闭堂独坐自和十首》等等。



三，张养浩的诗、文、词、曲等文学作品，有着很高的思想艺术水平，尤其他的散曲，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张养浩自幼受儒学思想的熏陶，“仁义礼智、忠孝恭廉”的中华美德，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他的作品常常文以载道，有着浓厚的思想性和教化功能。其古文平实实用，不为浮夸之词；其诗题材广泛，由感而发，“自抒胸臆，婉转如意”。清人陈焯在《宋元诗会》中，曾把张养浩奉为元代诗家四杰。尤其他的散曲，雄浑苍凉、真情豪放、质朴秀美，多种风格并存。他的散曲创作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有着承前启后的作用。

“张云庄之词如玉树临风”，是明代宁王、戏剧理论家朱权的评语。中华民国时期的戏剧理论家、江南才子卢前，当读过张养浩的散曲集《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之后，专门写诗赞誉，其中就化用了“玉树临风”这个意象——

上马齐声喝道来，

临风玉树不须裁。

丹丘豪放真诚派，

自适休居只手开。

——清人卢前

诗中的“丹丘”指明人宁王朱权，朱权号为丹丘先生。“自适休居”说的是张养浩的散曲集《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

元代张养浩时期的散曲，其主要风格偏于豪放雄浑，声韵铿锵有力。而在历史上评论张养浩的散曲风格，却有着不同说法，或豪放，或清逸，或端谨。我赞同张养浩的曲风“兼有豪放与清逸”之说（冯元君《中国诗史》下卷语）。比如张养浩以【中吕•山坡羊】写下的骊山怀古、北邙山怀古、潼关怀古、未央怀古等，“莫不苍凉悲壮，沉郁顿挫”（引自《元曲三百首辞曲》徐培均前言）。这些曲子应该属豪放浑厚的风格吧！而他归隐云庄写下的散曲，更多的却是典雅清新。比如他写隐居期间拒皇诏不去当官——

一溪烟水奁开镜，四面云山锦簇屏。客来沉醉陶然亭。对着这无限境，因此上不肯就功名。

——张养浩【中吕•喜春来】

比如他写飞禽啼鸟——

鹤立花边玉，莺啼树杪弦。喜沙鸥也解相留恋。一个冲开锦川，一个啼残翠烟，一个飞上青天。诗句欲成时，满地云缭乱。

——张养浩《双调•青东原》

类似此种作品还可以例举许多。这些散曲小令，当归属于清丽一派。

语言是文学作品最为基本也是最为重要的构筑。张养浩散曲的语言有评说是“自立一家”。“语言清新雅洁、工美自然”，“直率洒脱、语意俱高”（引自《张养浩》一书，薛祥生著，济南出版社出版）。

清人沈祥龙在《论词随笔》中说，“诗语入词，词语入曲，善用之即是出处而愈工”。张养浩的散曲语言，在散曲创作的百花园中，给人呈现出一个不一样的清新亮丽。比如——

可憐秋，一帘风雨暗西楼（张养浩【双调•殿前欢】对菊自叹）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张养浩【双调•水仙子】咏江南句）

一轮飞镜谁磨，照彻乾坤，印透山河。（张养浩【双调•折桂令】中秋）



对风雪花月吟，有笔砚琴书伴。（【双调•雁儿落带过得胜令】）

类似这样的曲句，还可以列举很多很多，不只是给人以视觉的景观美，也给人以情感的律动和丰富的联想，魅力四射。



记者采访现场

　　这幅书法作品是孙春亭先生撰写的套曲《张养浩传记》之三的首曲，描绘了张养浩辞官归隐故乡的心情——

翠阴亭，云香染。云庄墅、杨柳岚烟。辞官归隐居芳甸，最是湖乡绚。心驱往岁勤君慊。今自闲，情满荷田。邀朋偕友林山转。茗煮诗书撰。

——散套《张养浩传记》之三首曲【正宫•端正好】



　　这块龟石是趵突泉公园的第一名石，也是镇园之宝，座落在公园东门处。

这是一块著名的太湖石，高近4米，重约8吨，原为宋徽宗所选，后被元代著名散曲家张养浩所收藏。据记载，张养浩曾经收藏了十块名石，曰为“十友”，其中有四块根据其形状分别命名为：龙、凤、龟、麟，称为四大灵石。

如今，龙、凤、麟三石现在桓台王渔洋纪念馆内收藏。

　　“张养浩观赏名泉，欣喜地看到难得一现的金线飘动，写下了五言排律十四韵以记金线泉。”

孙春亭先生与记者合影（左）吕妮（右）崔杨

作者简介：

孙春亭，字拱辰，号贝乡耕人，书剑斋主，山东武城人。系国家一级文学编辑，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山东省老新协诗词书画研究会会长，山东省文史书画研究会副会长，济南明湖诗词学会顾问 。出版有电视文学剧本集《野蔷薇》，诗集《昨夜风》，散文集《岁月真情》，诗书集《孙春亭诗书艺术》，诗词联赋集《孙春亭诗词联赋选》等专著。履行自诗自书，其诗书作品于济南大明湖超然楼、济南明府城民俗馆、水帘峡风景区、沂源六点水风景区、沾化古城民俗馆、古贝春工业园、良友富临大酒店等地均有刻木、勒石或展示。

张养浩“民生为重，民安为本”的思想理念，适用于古今中外。2022年2月24日，俄乌战争突起，孙春亭先生读张养浩《潼关怀古》看俄乌战争，以散曲小令数首寄怀。



【中吕•山坡羊】读张养浩潼关怀古看俄乌交战有怀（新韵）

作者：孙春亭

之一 卢甘顿涅硝烟覆

弹飞疾促，人惊恐怖。卢甘顿涅硝烟覆。望乌都，泣无辜。（叹）霸凌点火俄乌负。（怜）兄弟相残都受辱。赢，百姓苦；输，百姓苦。

之二 弹火频攒乌克兰

俄乌交战，商财突变。制裁黑手刀割遍。舞强权，撼情缘。（看）石油掐断俄输线，（却）弹火频攒乌克兰。军，战势酣；商，战势酣。

之三 花园土地身心惙

俄乌交火，狼豺煽火。花园土地身心惙。欲谈和，却难和。（怜）民失居所灾无遏，（恨）军售弹枪财横裹。城，苦难多；民，苦难多。

之四 同根兄弟亲情散

——一致泽连斯基

乌总曾扮，而今真占①。泽连还似歌台演。智歪攒，力歪攒。〈叹）同根兄弟亲情散，（恼他）只想跟随东扩转。（这）人，该受鞭；（这）船，该断帆。

注：乌总，指乌克兰总统。喜剧演员泽连斯基靠一出《人民公朴》乌克兰总统）的演出，而被选为真总统。在政治舞台上，今天他却演成了悲剧。

之五 寒霜夜夜无眠叹

——再致泽连斯基

孤灯一盏，哭嚎一串。寒霜夜夜无眠叹。（悔不该）选西边，毁东边。（只落个）一枚弃子全球怨，（眨眼间）喜剧转将悲剧演。国，饱受惨；民，饱受惨。

之六 为难左右穷途恸

—— 三致泽连斯基

拜登遥控，泽连冲动。和谈哪有双识共。恋白宫，惧红宫。 为难左右穷途恸，国土新多无辜冢。（这）君，愚笨庸，（这）人，响丧钟。

之七 痛斥罪魁施预谋

扶翁携幼，流离赌咒。平民百万他邦就。泣国忧，泣家忧。离乡背井悲悽又。痛斥罪魁施恶谋。家，今已丢；田，难去收。

之八 银子全填魔鬼包

战争之闹，敛财之窍。俄乌误入白宫套。愈时消，愈钱烧。经年国力一时耗。银子（全）填了魔鬼包。局，别再搅；牙，別再咬。

2022年3月8日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双贤姊妹篇：

宋代名儒曾巩



（本文是作者在写下散套《张养浩传记》、论文《张养浩诗文的民本意识及其躬身力行》之后，又接受济南电视台记者的访谈，根据记者提出的有关问题，再次学习张养浩而写下的文字）

济南有个张养浩

——漫话张养浩其为人为政为文

文／孙春亭

济南以泉水闻名天下，汩汩泉水不仅养育着济南的山川风物，也滋养出许许多多的历史名贤。张养浩就是其中一位。

在我翻阅大量有关张养浩的资料，怀着敬仰的心情写下散套《张养浩传记》之后，相邀与张养浩第十九代嫡孙张宗伦交谈时，张先生说：“据我所知，开源先祖张公养浩学养醇正，人品极高，“正大刚方，磊落有大节”（张起岩《文忠张公神道碑铭》）如其名字“养浩、希孟”所示，他是学孟子的，像孟子那样“我善养吾浩然正气”至大至刚，做一个超凡脱俗的正人君子”（散套《张养浩传记》序一语）。

一，张养浩是元代卓 有成就的政治家、文学家。

张养浩祖藉济南章丘，出生于北园柳云，是喝着济南泉水成长起来的历史名贤。

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1289），因撰写了一篇风靡一时的《白云楼赋》，而使这位刚刚步入弱冠之年的张养浩被荐为东平学正。

据《张养浩评传》一书（马继业著，济南出版社出版）记述，元代的东平当时为东平府置，治所在须城，今在东平县西南州城镇。张养浩担任的是一个儒学学正，掌管着的相当于现在的山东东平、东阿、平阴、阳谷、汶上、梁山等县的文化教育工作。

元代的东平是山东经济文化的中心。宋王朝南渡之后，自东平至临清一段运河——会通河，断流百余年。至元二十六年（1289），而且当年施工当年竣工。随着南北运河的开疏，东平成为元代南北城市水路交通的枢纽，经济文化更加繁荣。

这时，“四方志士闻风而至”，一时东平成为“文人的一方乐土”，诸多文化名人如诗人元好问、济南长清藉散曲家杜人杰等都曾寄住过东平。

应当说张养浩能够获得这个官职，能在经济繁荣文人诸多的东平州行走，可谓是少年得志了。在其父及其亲朋好友看来，这是张门修来的福份，是莫大的荣誉。

但是，深入探讨张养浩的心里轨迹，我们便会发现他走入仕途其实并非是自己的初衷。

他生于一个富商家庭，自幼聪明好学，喜欢逰览山水。写《白云楼赋》是他的性情所至，而被荐成为东平学正，却是遵从父命，遂了亲朋好友所愿。

在仕途中，张养浩努力想当一个好官，同时因其骨子里爱诗喜文，行走官场与写诗撰曲的心情常常纠结于怀。官场环境的污浊与险恶，常常使他郁闷积怀，常常思念家乡的山水，常常以诗文抒发胸臆。“驰身官场常惊触，趵突千佛梦里浮”（散套《张养浩传记》语），就是他当时身心的真实写照，直至他后来“欣归六月明湖地，远了朝喧醉乡芈”（散套《张养浩传记》语），过上了久已向往的隐居生活。

今天，我们来评说张养浩，概括不外这几个方面，一是他的为人。他“养浩然之气”，做刚正之人。他“正大刚方，磊落有气节”。二是他的为官。在政治上，张养浩廉洁奉公，直言敢谏，体恤民情，是一位颇有作为颇有建树的好官。他不仅勤于职守，而且结合自己的为政经历，写下了《三事忠告》，言皆近理，为各级官员明确了行事准则，有些主张，对今天的反腐倡廉仍然有借鉴之处。 三是他的为文。在文学创作上，他为后人留下了大量的诗、文、词、曲，是一位颇有成就颇有影响的文学家。他的一首【中吕•山坡羊】潼关怀古，堪称千古绝唱——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还有一点要说及的是，他还应当是一位书法名家，他的书法作品遒劲潇洒，因其文学成就，“他的书名与陸游、张孝祥等文学巨匠一样，被其显赫的诗文名声所掩盖”（《宋元明清法帖墨迹》语，上海书画出版社2008年版）

（张养浩行书图片）

二，张养浩撰写了许多关乎济南山水风物的诗、文、曲、赋 。

“趵突泉，堪为乳。经年涌，尽育名儒。张公自幼清泉哺，年少才华露。（幺）经书卷卷濡心馥，最喜游、常恋明湖。寄情山水环游处，常作诗书赋” 。 （套数【正宫•端正好】《张养浩传记》首曲）

《白云楼赋》是张养浩的成名之作。

张养浩一生写下了大量的诗文词曲，仅在归稳云庄期间就有许多。据2013年济南出版社出版、薛祥生著作的《张养浩》一书中记载统计，张养浩所写的现存碑文30多篇，写下的序文现存的有17篇，各种记文13篇，元刊本《张文忠公文集》为28卷，其中2至10卷为诗，9卷共收录诗词272首。《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简称《云庄乐府》）收集了他的散曲152首补遗8首，套数2首。

张养浩的诗、文、词、曲其中有不少作品写了济南的山水风物，包括写他的归隐之地——云庄。

张养浩在任期间，曾借囬乡探亲的机会，携友冒险游览了龙洞山，穿越了龙洞，以古文写下了《龙洞山记》；观赏名泉，欣喜地看到难得一现的金线飘动，曾写下了五言排律十四韵以记金线泉；辞官归隐，更是“邀朋偕友林山转，茗煮诗书撰”。偕友一道登汇波楼、泛舟大明湖、游览华不注山，写下了七律《游华不注山》，还写下散文《重修汇波楼记》《标山记》、七律《登汇波楼》等文学作品。

在此，我抄录他的二首散曲共赏——

“ 四围山，会波楼上依阑干。大明湖铺翠描金间，华鹊中间。爱江心六月寒。荷花绽，十里香风散。被沙头啼鸟，唤醒这梦里微官。”

——张养浩【双调•殿前欢】登汇波楼

“ 画船开，红尘外。人从天上，载得春来。烟水闲，乾坤大。四面云山无遮碍，影摇动城郭楼台。杯斟的金波滟滟，诗吟的青霄惨惨，人惊的白鸟皑皑。”

——张养浩【中吕•普天乐】泛舟大明湖其一

张养浩的一首七律《趵突泉》，气势浑宏，清高脱俗，至今为后学津津乐道——

“绕栏惊视重徘徊，

流水缘何自作堆。

三尺不消平地雪，

四时常吼半空雷。

深通沧海愁波尽，

怒撼秋涛恐岸摧。

每过尘杯为潇洒，

钭阳欲没未能回。”

——张养浩《趵突泉》

此诗颌联“三尺不消平地雪，四时常吼半空雷”，由当代书法家武中奇书写，刻木于趵突泉观澜亭楹柱，与趵突泉喷涌相映，成为游览趵突泉的胜景。

张养浩对自己的归隐地——云庄，颇为用心。他效陶渊明，于宅边裁了五棵柳树，自喻五柳公，因此“云庄”也就有了“五柳庄”的别称。他把自己的归隐地云庄，不仅仅当作物质家园，而且当作自己的精神家园。在这里他写下了散文《云庄记》，写下了《我爱云庄好九首》等诸多诗与曲。当时云庄墅内的建筑景观，如遂闲堂、绰然亭、半仙亭、翠阴亭等，他不仅为此用心命名，而且大都为其写下了诸多诗、曲作品，以寄托自己的情感。

此时的作品，他常以组诗体现，常以“一题十首”写出。如《云庄遣兴自和十首》《绰然亭落成自和十首》《田居自和十首》《书半山亭壁自和十首》《翠阴亭落成自和十首》《遂闭堂独坐自和十首》等。

三， 民本意识是儒学的思想内核，是中国传统文化最为珍贵的精神传承。 古人云： "民者，国之根也"。"治国之道，富民为始"。民无忧则国泰，民富足则国强。缘于此，历代明君及其为政贤良，修身治国平天下皆在黎民百姓上做文章、下功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唐代杜甫句），“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唐代聂夷中诗句），这不仅是古代文人的深情呼唤，也是贫寒百姓的殷切期待。张养浩以“民生为重，民安为本"的思想贯穿着他的整个人生轨迹。他视“民病如己病”，“民陷水火，如己陷水火"。民之“一切疾苦，皆如己身当之”（语出张养浩《牧民忠告》）。他不惧惹祸上身，责问污吏、责问神灵，倾其所力为受苦受难的百姓驱灾祈福。比如他说"伏望明神咸加宽宥，杜其祸源，开以生路，涤之以甘雨，荡之以祥飚，使人蒙休嘉，物遂生息"（语出张养浩《为民病疫告斗文》）；比如他说“国之所以昌，四夷之所以靖，朝廷之所以隆，宗庙社稷所以血食悠久者，微民不能尔也”（语出张养浩《庙堂公告》）。他深刻地认识到民本意识关系到事业的成败，国家的兴亡。

这种民本意识还融入到他的不少诗作和散曲之中。他有一首题为《悯农》的五律，后四句这样写道——

“征赋敲门急，充饥饮水勤。

何当天雨粟，四海共欢忻”。

张养浩的诗文创作，是以民本意识为基因的典范，为历代文人包括当代文学作者上了一堂创作课。包括戏剧、小说、诗词曲赋等作品，创作者应当聚焦民众，关注民生，应当顺应民意，为人民大众的困苦而忧乐、为百姓的利益得失而疾呼！

　　四，张养浩的诗、文、词、曲等文学作品，有着很高的思想艺术水平，尤其他的散曲，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张养浩自幼受儒学思想的熏陶，“仁义礼智、忠孝恭廉”的中华美德，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他的作品常常文以载道，有着浓厚的思想性和教化功能。其古文平实实用，不为浮夸之词；其诗题材广泛，由感而发，“自抒胸臆，婉转如意”。清人陈焯在《宋元诗会》中，曾把张养浩奉为元代诗家四杰。尤其他的散曲，雄浑苍凉、真情豪放、质朴秀美，多种风格并存。他的散曲创作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有着承前启后的作用。

“张云庄之词如玉树临风”，是明代宁王、戏剧理论家朱权的评语。中华民国时期的戏剧理论家、江南才子卢前，当读过张养浩的散曲集《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之后，专门写诗赞誉，其中就化用了“玉树临风”这个意象——

上马齐声喝道来，

临风玉树不须裁。

丹丘豪放真诚派，

自适休居只手开。

——清人卢前

诗中的“丹丘”指明人宁王朱权，朱权号为丹丘先生。“自适休居”说的是张养浩的散曲集《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在这里，卢前也评及到张养浩的散曲作品特色，“开”豪放真诚派。

元代张养浩时期的散曲，其主要风格偏于豪放雄浑，声韵铿锵有力。而在历史上评论张养浩的散曲风格，却有着不同说法，或豪放，或清逸，或端谨。我赞同张养浩的曲风“兼有豪放与清逸”之说（冯元君《中国诗史》下卷语）。比如张养浩以【中吕•山坡羊】写下的骊山怀古、北邙山怀古、潼关怀古、未央怀古等，“莫不苍凉悲壮，沉郁顿挫”（引自《元曲三百首辞曲》徐培均前言）。这些曲子应该属豪放浑厚的风格吧！而他归隐云庄写下的散曲，更多的却是典雅清新。比如他写隐居期间拒皇诏不去当官——

“ 一溪烟水奁开镜，四面云山锦簇屏。客来沉醉陶然亭。对着这无限境，因此上不肯就功名”。

——张养浩【中吕•喜春来】

比如他写飞禽啼鸟——

“鹤立花边玉，莺啼树杪弦。喜沙鸥也解相留恋。一个冲开锦川，一个啼残翠烟，一个飞上青天。诗句欲成时，满地云缭乱”。

——张养浩《双调•青东原》

类似此种作品还可以例举许多。这些散曲小令，当归属于清丽一派。

语言是文学作品最为基本也是最为重要的构铸。张养浩散曲的语言有评说是“自立一家”。“语言清新雅洁、工美自然”，“直率洒脱、语意俱高”（引自薛祥书著作的《张养浩》一书）。

清人沈祥龙在《论词随笔》中说，“诗语入词，词语入曲，善用之即是出处而愈工”。张养浩的散曲语言，在散曲创作的百花园中，给人呈现出一个不一样的清新亮丽。比如——

“ 可憐秋，一帘风雨暗西楼”。（张养浩【双调•殿前欢】对菊自叹）

“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张养浩【双调•水仙子】咏江南句）

“ 一轮飞镜谁磨，照彻乾坤，印透山河”。（张养浩【双调•折桂令】中秋）

“对风雪花月吟，有笔砚琴书伴”。（【双调•雁儿落带过得胜令】）

类似这样的曲语，还可以列举很多很多。这些曲句不只是给人以视觉的景观美，也给人以情感的律动和丰富的联想，颇有魅力。

张养浩为人正大方刚磊落有气节，为官清政廉洁，处处为民着想，为文成绩卓著，尤其他的散曲创作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他应该是属于中国文学界的，属于中国散曲界的，但他应该首先是属于济南的。他的散曲题材丰富，其作品风格豪放、典雅并存。他以散曲形式写下许多关乎济南山水风物的佳作。他是济南人的骄傲！

（写于2021年11月、

修改于2022年11月）

此文发表于《齐鲁晚报》2023年3月14日

孙春亭先生手书《云庄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