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和顺:得自在居,居在自得

孚遊

<p class="ql-block">  安心的感觉真好。</p><p class="ql-block"> 真正的安心是你与生俱来的灵性进入了生命的当下,光明彻照。你与当前的一切连接妥帖自然,毫无造作,一体圆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与房东寸师签了合同,还递延了3个月。因为他要将离得不远的老屋收拾好腾出来才搬过去,我也没想好将这里变成一个怎样的客栈,乐得跟房东一家同吃同住的,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家人。</p><p class="ql-block"> 寸师比我大两岁,所以我叫他大哥。他个子中等结实,常年劳作和高原的太阳使皮肤黝黑,眼睛还特亮。满是老茧的手掌厚厚的,食指和中指经常夹着一根烟。抽上一口,涤荡了肺腑,悠着嘴唇慢慢吐出来,夹烟的手也一直举在颊边,烟散了,又再呷上一口。不管在坐着站着聊天或者是干活的间隙,反正抽烟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姿势,一脸的享受。他最习惯的动作就是见人就递烟。给我这个明知不抽烟的人都递过来无数次了,然后不好意思地说:“习惯了阿汤。来一支吧?嘻嘻。”</p><p class="ql-block"> 跟他抽烟一样,也喜欢喝酒。经常是“早上一盅,一天威风。”碰到人,自然是先来六拳。和顺喝酒都喜欢猜拳,六拳一轮,输者才喝。到别处见到有人喝酒也是一样。等有空了就不止六拳而是六拳六拳再六拳地下去了,也都不用什么下酒菜。他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酒醉宝”,倒不是他猜拳的水平不行,那是他老喝不上酒想要装糊涂罢了。他不想喝又要作弄灌醉人的时候,别人都跪下来求饶了,他才将别人输的酒自己闷了,抃抃而回。他喝酒时老是要教我猜拳,可每次我都喝完就忘,而他每次都会很耐心地教我。有几次他带我去应战,竟然半赢半输,他大都替我喝了,表扬我“还行”。但后来有一次他踏进得自在居,我们正大桌吃菜喝酒呢,邀着把酒杯端过去,他竟然拿过来放下了,“给我一杯茶吧,我戒酒了。”惊掉了我的下巴。他笑笑:“你嫂子不喜欢我喝酒,她说我喝了酒就只睡觉,活都不干了。所以,戒了。嘻嘻。”</p><p class="ql-block"> 再说嫂子。姓李,腾冲洞山人,嫁来和顺的。像大哥那样黝黑而红的脸,一双丹凤眼光亮光亮,说话便笑。不仅在田里跟大哥搭得一把好手,家务事更是样样出色,特别做得好饭菜。第一天到家见到在过堂里做的那一大摊早餐,就是嫂子和女儿小雪张罗的。乡里人喜欢聚在大哥家,主要是嫂子做的稀豆粉和粑粑特别香纯,人也爱笑爱说,不存是非。嫂子在,屋里就充满了笑声。</p><p class="ql-block"> 两个女儿长得端正,跟妈一样是笑滟春风。但小女儿毛毛在外地打工,久不回来一趟,回家就安静地呆在房间,说话细声柔耳,尤受妈妈的疼爱,吃饭时堆在她碗里的菜都遮住大眼浓眉了。</p><p class="ql-block"> 大女儿小雪是父亲的掌中宝。难以相信在此高原之地却长得肤白细嫩,萝莉又萌娃。做事竟多有主见,想法新奇。做父亲的因为她小时候疯玩被一根树枝戳穿了右眼失去了视力,总是耿耿于怀,心疼不已。不论小雪要做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做父亲的都坚决站在女儿一边保护着,再生气也舍不得用手指头轻碰一下。就是她,我第一次到家的早晨,观望的时候她咻地蹦到我眼前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稀豆粉,教我用刚烤好的粑粑沾卷着咂吧到嘴里,香糯爽口。很快和我混熟了,就叫我汤哥或者像他爸叫阿汤,跟我无话不谈。说她做过广告、推销人体感应灯(当时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先进照明,后来就装在走道上)和在腾冲机场内勤,现在就在家休息照顾父母。央我有机会带她到广东去打拼打拼,赚了钱回来孝敬父母,就可以不让他们那么辛苦了。我扑哧一笑,“小姑娘安生一些,不给父母找麻烦就是最大的孝敬了。你爸妈吃得睡得做得,还轮不上你照顾。”她努一下嘴,捧来一把吉他。看得出,有尘,放了些日子了。</p><p class="ql-block"> 吉他我没学会,送给你了。将来我再学钢琴、芭蕾舞,学会了就教孩子,这是我的理想。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发光。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她的右眼是做了手术换了的,都一样充满光明。</p><p class="ql-block"> 我被眼前的孩子震动。山窝里的凤凰,迟早会飞起来的。</p><p class="ql-block"> 虽然曲折起伏,小雪最终证明了她的努力。现在到我大哥安置在河边田头的土棚里,就赫然摆放着一台乌黑晶亮的钢琴。在微信朋友圈里,常看到小雪在昆明发的一些教孩子钢琴和芭蕾舞蹈的照片。当然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6-9月那段时间,看荷花、看向日葵是我的最爱,是我的幸福日子。无论晴雨,我每天都捧了一扎向日葵回来。小雪会马上用花瓶装起来,脸上也被花照得闪亮,“简直是疯子!想不到还有人比我更爱向日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段时间,我在和顺古镇里不停地晃荡,拜访每家每户,也不断跑到腾冲城里的建材市场。客栈的样子也逐渐在我心里成形了。和顺民居的木结构和它的质朴美观并同时生活化是我喜欢的也是不能丢弃的。让来到的朋友也能感受到这里的风土人情,并与之相通相融,将身心稍安,回家一样,即是一趟旅程点燃的蜡烛,给人温暖、光明和敞亮。这才是做客栈的意义所在。于是,原来民居的样子都不作改变,只是在装饰上作民族化、舒适化的文化植入和工程改造。在整个木结构里,柱、梁、桁、拱、门、窗、屋顶至老瓦等一样照旧,窗帘和墙画用扎染布加自拍的和顺照片,墙壁用白瓷和木板条于每间房不同构造搭配,一楼天花顶用扎染布和木条,二楼天花则保留和沿着屋顶山形斜面钉上竹帘。采用木板床和最有当地特色的藤椅藤茶几藤书桌藤笔筒藤灯罩。最大的工程和难点就是将原来的普通间改为标准间,即是每个房间都要有厕所!必须要在一楼卫生间位置挖地三尺灌注混凝土,并在相应的二楼位置将木地板切割打通,等于用混砖混凝土做一个单独的结构在木屋中打开并嵌入来做卫生间。还要联通各房做下水道接到化粪池。在09年来说,和顺的民居就是客栈,都是住家的安排,房间都没有卫生间,院子里共用一个,最原始的是在后院的菜地用土墙围着,挖个坑,拴个拦板(别笑,现在都还有在用的)。当初我们四人到和顺,除了柏联集团死贵死贵的总兵府客栈,全镇就只有两个有标准间的客栈,住的迎荷客栈是其中之二。因为只有国庆和春节的黄金周涌来大量的游客(当时还不知道,后来经历了一床难求的盛况才深感生活不易和缘份难得),平时外地游客寥寥无几,真住了人,连离床一洗也很少做到。还有,就是木结构的房子隔音奇差!隔壁的房子,就连轻微的呼吸声和拉尿的声音都清清楚楚,就别说打呼噜和什么叫出声的隐私了。所以卫生间和隔音这两项是必须要做的,否则对不起这些和我一样的游子。隔音上,我参照了总兵府客栈用的隔音板和隔音棉,在两层之间地板加上这两样和强化木地板有9公分厚,房间之间的隔板中间填充又厚又松的隔音棉。再有就是重置水电和增加消防设施,安装有线电视和无线WIFI。一切都心中有数之后,就找了一个上门和顺的四川人做工头,等过完十一国庆房东一家搬到老房子去,才让他组织施工队进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房东一家到洞山去了,我也要去城里看材料,走的时候很顺手就把大门关了。回到家的时候大哥劈头责问我:“你为什么关了大门?!大门是不兴关的!”</p><p class="ql-block"> 没人在家都不关吗?</p><p class="ql-block"> 不关。谁家白天关大门的。</p><p class="ql-block"> 不怕小偷?没人拿东西吗?</p><p class="ql-block"> 谁要拿你东西。也没东西可拿。家家都有。</p><p class="ql-block"> 有人进来呢?</p><p class="ql-block"> 进来就进来呀。你在家就一起喝口酒饮杯茶。你不在家就叫问两声回去呗!真要东西肯定当面问过你,答应了才拿。有借有还。</p><p class="ql-block"> 是啊,我在巷道里走了许多天,也走进去不少人家,都是白天大门洞开,不管有人没人。就是晚上,大门也是虚掩。说不定,有事更方便些。大哥如是说。</p><p class="ql-block"> 连接每条巷道的灯芯路原来也有说法。以前,为了走马走车,中间铺的石块较大而且较平整,旁边的石块就小些多些小凹凸增加摩擦,而且都不搞石阶,路面看起来就像一条条刨开显露出灯芯的蜡烛,节节驳接延伸。不走马了,中间明显好走的是留给孕妇、老者和挑重担的,对面走过来的自然远远的闪在两边让开。所以有人还称为爱心路。</p><p class="ql-block"> 心内不禁一阵感叹,我们的世界到处充满着拥挤和争斗,已经失去了平和谦让与人为善,而更多的是防备、怀疑、与邻为壑?!但我更加在想,和顺并非世外桃源,我们本来就在同一天空下,流淌的是同样的血,反照自身,一定可以从中找到和接通源头,与万物连接相通更好地活出自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月金秋,和顺坝子的大片谷子沉甸甸的。从一条条的灯芯路走出来,到巷口经过月台穿过洗衣亭走过双虹桥穿行在田埂上,家家户户挥汗如雨,收获着丰收的喜悦。我也随着大哥嫂子下到田里拉起镰刀掼起谷子。他们没给小雪下田。我们仨边收割边说笑,田野里弥散着稻谷和着阳光的味道。餉午的烈日下忽见金色的波涛上快速游过来一朵花伞,伞下是一身洁白的小雪提着一篮她做的泡鲁达糖水和一大盒卷粉及蘸料,几乎是小跑着叫过来:“吃饭咯吃饭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一后,客栈便开始施工。雨水这时候就完全过去了,迎来了几乎天天都是大晴天直到次年四月的好日子。计算过工程量并与工头签订了完成工程的合同,以为满可以赶在元旦开业,还与早就开工的大花猫(客栈)约好了同时放炮新张。不料此时好日子太多,接二连三的有人上梁、新屋落成、孩子满月、结婚、脱孝(服)等等,工人们就隔三岔五地请假做客、相帮。请假必须三天,早晚都服侍和被服侍着胡吃海喝。特别是相帮,相关的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手头的所有事情都放下,责无旁贷地前去无偿帮忙。既是义务也是责任,关乎人品和未来。有点亲友关系或者是同一个巷道的此时一定义不容辞,当作是一项无尚光荣的使命,比自己的事情更要认真十分。所以不用别人张口就早早申请报名,明确分工合作,怕的是没有积极参与,被人小看和疏远。大家的看法就是:谁家不有点事呢?大家互相扶持着就过去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天下太平皆大欢喜是最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连续放了工人大假,自己就在院子里拾掇。学着他们的样子开动刨木机,拿起一根黑得油亮的木条想刨出一把戒尺。嗖的一声过,突感右手中指一阵清凉,一股红色的液体如注滴下!紧捏了手指跑到斜对面的东骏药房,老板娘一见慌不迭地撕了一堆止血贴,包不住又止不住,“不行!快医院去!”推着我就往下面巷道的卫生所里跑。</p><p class="ql-block"> 诊室里的人都赶快闪开给一只血淋淋的手伸到医生面前。医生就呀一声,套起胶手套来翻看,叫一声“手指要费了哟!见骨头了!”</p><p class="ql-block"> “给!”护士已经把一瓶黄色的消毒水和棉花棉签递了过来,一边还用脚刮来一只垃圾篓。血和消毒液就哗哗地倒进篓里,这时就一阵阵钻心的疼刺痛了全身。我咬着牙,含着泪,“不用割,手指不费!”</p><p class="ql-block"> 再到手术室里上了药,包扎好,还打了针,开了药。医生斜睨:“看看哈!手指救不救得都是自己的造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举着手在胸前,看着。经过药店还进去道谢、付款。没事一样回到客栈,躺倒床上。当然,痛是杠杠的。但这种痛彻心扉的爆裂却像一道黑夜中的闪电刹那鞭打了宇宙。真实,在眼前;遥远,摸不到边。一切,是梦。</p><p class="ql-block"> 痛,是我吗?我就是那头荒原狼吗?</p><p class="ql-block"> 和顺,是你吗?是我吗?为什么我对你念念不忘?无处不在?</p><p class="ql-block"> 意想不到的事情往往警醒了觉知去发现隐藏着的真相。它不是你看到的旌旗,也不是摇动它的风,而是心动的契入与生灭的背后无法言说的透明意会。遍一切处,本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当时认为最能表达我与和顺的就是用完整的三块大火山石做的客栈大门。上题名字:得自在居。两联为:梦溪生花犹与天地共往来,圆荷凝珠时空立方任逍遥。为和顺修复重建牌坊石碑的刻碑艺人人称李疯子的李伟先请到时任腾冲文联主席刘应龙书写落墨。里面客房6间风格基本一致又布置各别,都是和顺心中的风景:梦溪生花,圆荷凝珠、霞鹭齐飞、双虹倚丽、文绍闾光、绿野仙踪。院子里还是房东给我留下的兰花、老梅等,我就凑了菊花和紫竹,再用剩余的木料搭建和顶铺棕毛造了一个坐花醉月的茶寮。公卫的门口我就用一块木牌牌提笔写上:聆泉观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不再对时间作无谓的规定和追赶,听任工人们的辛劳和安排,只要按照我的意思去完成,什么时候完工就什么时候开张。这天,2010年1月23日。道可道,非常道,亦常道;道生一,一即一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用得自在居应易中天05年在和顺文昌宫留的上联:和则顺顺则通和顺圆通和顺。对下联:自而在在而运自在任运自在。</p><p class="ql-block"> 得自在居,居在自得。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