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

李国红

<p class="ql-block">煎饼</p><p class="ql-block">昨天晚上小外甥说想吃煎饼,我感到稀罕,小小年纪怎么就突然想吃这种古老的食品?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也已模糊。原来他是在抖音上看到的,太行锅哥每天在播山西美食,他自己刷到的。今天早上起床后,他又说:“晚上,你给我做小鏖馍啊。”我说没问题。煎饼又叫小<span style="font-size: 18px;">鏊馍</span>或叫鏊糕。</p><p class="ql-block">我说没问题,其实挺难。</p><p class="ql-block">首先是需要驱车回老家寻找小鏊。小鏊,一个生铁铸成的三脚带盖平底或向上凸底的铛,属专用铁器。它在哪尼?楼梯下边靠墙满是蛛网的角落里,这些蛛网可能已经结了有十年了,不知道蜘蛛是不是有这样长的寿命,但蛛网肯定是没有人动过的,不像院里的荒草,虽然郁郁葱葱足有一米高,但再高也是今春到夏生命轮回的产物,去年的草毕竟随着西风到来枯去了。小鏊是找着了,但浑身覆盖着十年的浮灰和积存了不止向前推四十年的死灰,还有斑驳的铁锈,不过打开盖子看,鏖底却是漆黑发亮的,似乎那是刚刚烙过煎饼,还有热的辐射、散发的油香,我不敢多去回忆那些贫困的年代,亲戚家的孩子种了天花疫苗——牛痘,就需要去送煎饼,煎饼,米面发酵后烙成的,是发物,吃了煎饼就能摧发身体里的毒气,使孩子赶快痊愈并结痂,当然自己家的孩子也能蹭吃到这种美食。送煎饼的习俗一定时间不长,随着天花的绝迹,也不再送煎饼啦,煎饼这种传统食品也几近消失,近年闲来无事者或直播挣流量者又翻出来传统手艺,演义一番,确实引起了很多人的回忆。小的时候是很期待有人送东西的,过春节时的一篮粟米馍,五黄六月姥姥家的“羊”——也是粟米馍——像卧着的羊,八月十五的一尖月饼,这都是难得一见的东西,也是那个年代仅能拿出来的东西,不同季节有不同的期待,不像现在人情都是一提纯牛奶。</p><p class="ql-block">小鏊是找着了,但可不是拿来就能用的。清理干净的最好方法的用火烧,于是架起一堆干柴,点燃生火,把小鏊放在火上——烧,油垢燃烧、铁锈崩裂,烧去了岁月的沧桑、人情的淡漠,还原了铁的本色、鏊的真容。待冷却后,砂石磨檫、抹布清灰,再加热涂油,小鏖焕然一新,反复端详,似乎看到了碾上磨面、缸中发酵、盆里搅面、鏊上烙馍、老人掌勺、孩子垂涎的全程画面。</p><p class="ql-block">掌勺的那人,可能是奶奶,触地的三寸金莲总是摇摇晃晃,身上系着的蓝布大围裙就没有解开放下的时候,头发总是用黑色的发网笼着,再系一方白色带三道蓝的毛巾,第一张烙出的煎饼你知道是要给谁吃吗?给“老爹老奶”——正堂上供着的祖先献上,第二张才是给最小的男孩,这根深蒂固不是刻意而为的自然流露,往往引来大孩子的嫉妒、女孩子的眼泪。掌勺的那人,也可能是姥姥,姥姥家似乎全都是住在山庄窝铺,随山势叠跺错落而建的房屋,院子里几棵大桃树、杏树或许还有楸树,不过我姥姥家院里还有一棵桑树,每到夏天我总会到姥姥家摘桑葚,那桑葚青中带绿、绿中泛红、红中透紫、紫得发黑,迫不及待塞入嘴里是涩中带酸、酸中泛甜,多少年后仍然忘不了黄沙山北面、玉皇庙旁的姥姥家桑葚的味道。掌勺的那人也可能是妈妈,虽然妈妈年愈八十,但是属于现代女性,受过正规教育,还曾参加工作,只是由于三年的自然灾害,逼于无奈返乡种萝卜啦。</p><p class="ql-block">无论谁掌勺,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童年记忆,看到今天的小鏊,都会有一幕幕的画面浮过眼前,那煎饼的香甜总会再一次沁入心脾。我突然想,今天的孩童长大后有什么样的回忆呢?没有了乡间的泥土、山间的小路、低矮的茅屋,没有了爬歪树、掏鸟蛋、抓松鼠、玩石子,可能是高耸的大楼,是孤独的居室,是对门不相识的阿姨,是手机游戏,多是相同的画面,缺少无尽的童趣。乡村的无尽生机,桃李满树的果香,送煎饼的仪式感将留在已近花甲之年的一代人的记忆里,乡村再也不是姥姥家啦,可能只有一个名词叫——祖籍。</p><p class="ql-block">今天掌勺的是小外甥他姥姥,玉米面自然是超市买的,其他工序一溜下来就是整一个下午的功夫,不仅小外甥很期待,我也很期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