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贵游街

田地

银贵的年岁已过半百 ，可村里的人们见了他仍然叫他小银贵。我估计，即使他活到百岁，大家也去不掉他名字前面的那个“小”字。

人们叫他小银贵——他的确长得不高——并不是因为他个子矮小，他的日常生活在大家心目中那个形象才是他无法“大”起来的原因。

小银贵家境不好，三十多岁才找了个老婆，还早早地就撒手走了。临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两个带 ‘把儿’的孩子。为了生存，老大小晋方跟人家学起了小炉匠，平常家里就剩下小银贵和刚满十岁的小儿子——小疙叽。

小银贵有点懒散，不讲卫生，也不修边幅。五间大堂屋整天不收拾，坑上和地下一个样，屋子里让炊烟熏得四壁墙面如同黑纸一般；他整天蓬头垢面，佝偻着身躯，平常那瘦小的身子骨上披了一件拣来的龌龊衣服，人们见了他就像见了瘟神——躲着走。

小银贵虽说懒了点，但他并不傻，凡事心里门清，他可知道把队里的东西往自己家里捞。那时队里社员们靠挣工分吃饭，小银贵不参加劳动，队里自然不会给他口粮，平时爷俩饱一顿饥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那一年的秋天，小银贵——已经是等米下锅——终于提前下手了，大白天就背着玉米棒往家里走，最后还是被护秋的人员给抓着了。

其实，那几年人们都十分短缺粮食，到了秋收季节多数人都是找机会偷点儿来接济日子。小银贵的做法不像其他人那隐蔽，所以被抓着也是自然的亊。再说，对待他人的偷模，护秋人员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对小银贵可就非抓不可了。最后在他家里竟搜出许多长了绿毛的玉米棒，这下小银贵活该倒霉。

第二天正午时分，街头上出现了——自然是银贵——游街的人，他头上顶着尖尖的高纸帽，脖子上挂了一串玉米棒，手里还拿着一面破锣，身后跟着护秋员和看热闹的孩子们，咣，咣地敲两下锣，跟着喊一句：“我是小银贵，我偷玉茭了。”边走边喊叫，走累了就停下来歇一会，一帮孩子们见他不喊了，就用树枝戳他后背，小银贵很不服气地往后一扭身，眼睛一瞪，吓得一帮孩子跑了很远，紧接着又围了上来，继续催促着小银贵“快喊”。小银贵无可奈何，只得再敲起来，咣—咣，嘴里继续喊着：“我是小银贵，我偷玉茭了。”从村东游到村西，连续游了两天街，村里大人都懒得多看一眼。

几天后，一帮人又来到银家里大搜查，据说是因为生产队发生了大面积秋粮被盗，搜查结果一无所获。只见银贵瞪着大眼直挺挺地躺在坑上，领头人连叫几声“银贵”都无回应，一个胆大的人走上去，手在他的鼻子下放了一会，“他妈的早没气了！”

后来听人说银贵是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