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秋葵

沙鸥翩翩

阳光下,一墒秋葵在菜园里蓬勃生长。 以前没种过这新鲜玩意儿,母亲偶尔听说我爱吃,又机缘巧合,从邻家得了几颗种子,便精心侍弄。 而我,虽然吃过多次,看到秋葵站在土地里的模样,还是头一回。 名曰秋葵,却生于暮春,盛于仲夏,与秋日的葵花没有一点亲缘关系。按理说,名字里含有季候特征的植物,多是先农安排好时令让其一一粉墨登场的,秋葵,你这样任性真的好吗? 可是,秋葵就是这样,不按时令出牌,拼却青春,也要任性一回。 秋葵,实在是一位特立独行的率性女子。 无拘无束的枝桠,一根根擎着,伸展,向上,牵绊每一缕晨曦暮光,染得自己也一半暗紫,一半青黄; 毛毛糙糙的叶子,一片片擎着,宽大,张扬,像硕大的鸡脚爪,霸气地高过主干,看尽风景; 层层聚簇的花骨朵,一朵朵也擎着,花开了,是敞亮的淡黄色,单瓣五片,底部暗紫,宛如酒盅,引来一只两只蜜蜂,探进身子,饮那甘醴。 秋葵不是花,更不是名花,它只是园里一畦平凡的蔬菜,作家之中,也只有汪曾祺懂得和怜惜这样的人间草木,他在《北京的秋花》中这样描述:“花瓣大、花浅黄,淡得近乎没有颜色,瓣有细脉,瓣内侧近花心处有紫色斑。秋葵风致楚楚,自甘寂寞。” 字字皆好,除了“自甘寂寞”。 秋葵只有半天的花期,来不及寂寞,花就谢了,过两天,毛茸茸的果实就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嫩绿色的荚果躲在宽大的羽叶间,也是一个个擎着,冲天椒一般展示着胜利果实。 秋葵棱角分明,极有个性,不用剪刀,你甭想把它拽下来。 采摘下来的嫩秋葵,全身被覆细细的绒毛,这个从坚硬中诞生的柔软,有着能掐得出水的好质感,让你忍不住心生喜欢。 你可以横着切,一个一个五角星就会从砧板上流泻出来,亮起来。 你也可以竖着切,里面有一粒一粒珍珠似的籽儿,洁白如玉,滚圆饱满。 你还可以不切,让它就那么深藏起自己的身世秘密:它,不是“青青园中葵”的“葵”,也不是“采葵持作羹” 的“葵”,那么,它到底打哪儿来? 秋葵白灼、清炒、配上肉丝,或者虾仁……淡妆浓抹总相宜。 就像一个青春里张扬的女子,过了灼灼其华的年龄,居然一下子就转换了角色,变得宜室宜家。 端上桌的秋葵,颜色青翠欲滴,比原先更水灵,更鲜绿,尝尝味道,清淡如水,让你无端想起“上善若水”这个词语。 无论和什么样的配菜站在一起,月白风清的秋葵,只做视觉上的主角,而味觉的酸甜苦辣,谁爱抢风头就让它抢去吧。 最后,你尝遍满桌珍馐浓烈,开始寻找灯火阑珊处的那一盘秋葵。 于清淡之中,咀嚼出更多的人生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