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门前的小溪 ，一一我永远的眷念（上）

晓

外婆家魏村在县城以东数公里，因为有漆家湖相隔，显得非常的避静。漆家湖水面宽阔，早年要坐渡船到湖对岸，在岸边眺望魏村，一间间黛青色的农舍掩映在绿荫葱茏之中。

象赣鄱这一带许多村庄一样，进村有块平坦的小广场，场边有个清澈的水塘，塘沿都砌上了红石，还有石阶伸到水面，不时有鱼儿在水面打出个水花，涟漪便一圈圈地散开，水面的阳光也跟着波动起来，常有村女蹲在水边洗衣服，几只鸭子在塘中游弋，时不时发出“嘎嘎嘎＂的叫声。

一条三尺来宽的麻石路，从村口穿过广场，又分叉伸向幽幽的村巷。村里的民宅多为青砖黛瓦，高墙翘角，墙壁高过屋顶，典雅大方，错落有致，是典型的江南民居建筑风挌。

一条小溪从村的北面流来，蜿蜒从村中流过，在外婆家的门口拐了个弯，穿过一座小桥，便流入了水塘，在塘的另一边有个出口，小溪又调头向南流入田野之中。村西还有一条溪流通向水塘，溪旁青草茵茵、绿树成荫，春天开满了芬香的栀子花。

村子的东面有个禾场（打谷场），收割下来的稻子在这里堆成一个个高高的稻垛，打谷时要将一扎禾稻高高扬起，再甩到一块板子上，甩十几下才能把谷子全脱落下来，后来有了脚踏打谷机，便省力多了。禾场是收获时最忙碌、热闹的地方，打谷声里夹带着呼喊和笑语声，也裏挾着扬起的草屑和新谷的清香。

冬日的早晨，小村分外宁静，浓雾中依稀能看见拾粪人的身影，偶尔有一声鸡鸣，接着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随着冬雾向田野慢慢散去，犹如一幅轻描淡抹的水墨画。

夏日的傍晚，村庄沐浴在夕阳金黄色的余辉中，成群的红蜻蜓在水塘边上下翩飞，收工的人们拖着长长的影子三三两两地回村了，暮牛时儿发出“哞哞”的叫声，蛙鸣此起彼伏，知了叫得更欢了，组合成一曲夏日黄昏的交响。

乡村的冬季是最清闲的季节，屋外寒风飕飕、白雪皑皑，屋内大家悠悠地摇着绞车编织草绳，编织着来年的希望。

过年了，越是乡下，年味越浓。正月里，田陌上到处可看到穿着新衣、提着礼品踏雪拜年的人群。礼品不叫礼品，叫“换财（wan cha）＂，一般都是四样，大麻枣、桃酥、酥糖之类，用纸袋包着，上面铺张红纸，再用纸绳扎上。拜完年，主人会换上几样给你还礼，你带着这几样“换财”明天又去别的亲戚家拜年，又省事又节约，很可能数天后你最初送出去的“换财”又被送回来了。

村里谁家办大喜事，全村人都来贺喜喝酒，亲戚们也都来了，事毕送客时，要给客人披上红绸带，用一对唢呐吹吹打打地把客人一家一家地送出村口，非常喜庆热闹。

魏村又称南城魏家，自古民风淳朴、人杰地灵，有古诗传诵至今：

“缓步闲游御步桥，

桥旁浩瀚水潇潇。

南城旧有题桥客，

不必行人赋寂寥。”

    外公家世代务农，勤劳朴实、正直善良、知书达礼、家风严谨。 一栋老屋在水塘、广场的东北面，座北朝南，进大门右面是厨房，厨房里有个大灶，灶上有个烟囱升出屋外；左面是放农具的地方，放着犁耙、锹锄、箩筐、笞箕、独轮车、风车等等；中间是露天的，迎面是又一扇大门，进门为前庭，中间摆了一张饭桌，转过一道板壁便是天井，天井两侧是厢房，都装着雕花木窗；再前面便到了堂屋，堂屋的左右是正房，太外婆住东面，外婆住西面。

老屋的东、西、北面也都开有门。夏天，大人们都去田间上工了，屋子里非常的静谧，只能听到知了的吟唱和远处传来的斑鸠“咕咕…咕”的叫声，不时有凉爽的轻风穿堂而过。

我有时会站在天井边，呆呆地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看一只鹰在高空自由地翱翔。

家里还养了一只花猫，总见它卷缩着扒在地上，慵懒地晒着太阳，花猫还会到小溪里钓鱼，把钓到的鱼衔回家放到灶台上。

老屋的西边，隔条小巷是个若大的院子，院子里有花草和菜地，还有两棵树，一棵是柚子树，另一棵也是柚子树。北面的那棵树冠硕大、枝繁叶茂，我有时就爬到树上去玩，一次还爬到树上用弹弓打下來一只斑鸠，一到秋天，满树挂满了金灿灿的柚子，用竹篙一捅就掉落下来，汁甜肉嫩的很好吃；东南角的那棵树冠稍小但更高一些，结的柚子更大，但味道偏酸，它执着地把枝条伸出墙外，挂着果在巷口随风摇曳。

老屋大门口，两面墙呈八字张开，墙下有几个石墩，村里人上工时都习惯在门口集中，待人聚得差不多了便分头往田里去。 当夜幕降临，男人们端着晚饭又来到了门口，有的坐着，有的蹲着、有的站着，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话题有地里的收成，谁家的牛丢了又在那里找到了，当天去县城的见闻等等，这里就成了小村的信息交流中心。

大门左侧过一座小桥有口老井，老井有个圆形的井沿，周围铺着麻石，这里却是女人们的天地。有打水的、洗菜的、洗衣服的，于是家长里短、婆媳姑嫂、闲言碎语、笑笑闹闹，还有棒棰打在衣服上“呯、呯”的响声，久久地在村庄的上空迴荡。

我在村里也有了一群小伙伴，他们是发根、老五、周水、泉水、小毛等等，我们在一起戏水、摸鱼、捕蝉，还有踢毽子，就是用各种花式将毽子往墙上踢，踢得最高的为赢。 当我们都老了，有次我来魏村碰到发根，我叫他，他转过头：“小林，你来了。” 说完要掏烟，我说：“我不抽烟，你还好吗？” 他说：“还不都是那样。” 见面也没有更多的话要说，日子的艰辛和繁芜都写在脸上呢。

（待续）

2021年5月 上海

…

…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