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滩上的海英菜

徐广刚

<p class="ql-block">  海州湾淤积了一片滩涂,被改造成盐滩,叫青口盐场,生产著名的淮盐。盐工都是南边盐阜灌迁移来的,以圩为单位零星散居,我们把盐场统称盐圩,叫盐圩人为毛子。我同学宋波,高中毕业顶替父亲,成了盐场工人,从团委书记至副场长,因交集好,隔三差五一聚,顿顿都少不了海英菜和沙光鱼。</p><p class="ql-block"> 盐圩一眼望不到边,冬天更是光秃秃的一片,连棵象样的树都找不到。含满盐碱的地,旱天硬得象石头,雨天烂得成泥浆,是兔子不拉尿的地方。文革时,县里在村东办了个五七干校,改良土壤种水稻,长出的水稻不够成本,只好堰旗息鼓。老家人对盐碱地讨厌又无奈,却有一种植物不屈不挠地生长出来,那就是海英菜。</p><p class="ql-block"> 海英菜鲜嫩时,是道味不错的野菜,还是猪的天然饲料,发酵的海英菜能醉倒猪,呼呼的睡着长肉。老了的海英菜变成盐嵩子,燃点很高,做饭火最旺,象竹子一样,边着边啪啪的响。</p><p class="ql-block"> 医书上说,海英菜含有比普通蔬菜高四十倍的胡箩卜素,清热解毒,降血压血脂,治疗肝炎等,浑身都是宝,和海中植物海带、紫菜丶裙带菜丶石花菜一样,都是一个家族。有点叫我相信的,能在恶劣环境中长成的东西,并由盐碱作养料,肯定有它不一般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海边的春天,总是刮着湿漉漉的风,带着咸腥味,灰土土的盐滩显得苍凉,除了金灿灿的阳光外,都是灰色的格调。若不是叫着的海鸟添点生机外,真叫死气沉沉。太阳越来越靠近了,盐滩的温度也在上升,不久你就会发现,死板板的盐滩上,硬是冒出尖尖的嫩芽,那芽儿是两瓣的,不声不响地晒起了太阳。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大着胆子往上冒,你还没缓过神,她就一簇簇,一丛丛,在太阳底下拉起了影子。影子越来越长了,海英菜的腰也越来越硬了,当你为她的娇容而动心,为她的绿衣而艳羡时,她又慢慢地鼓起了花蕾。</p><p class="ql-block"> 一场初夏的雨飘然而来,一阵轰鸣的雷声激动人心。雨过天晴的万顷盐滩,开满了嫣紫千红的海菜花。灰色的格调消失了,人们压抑一个冬春的心窗,豁然开朗,盐滩被一望无际的海英菜书写得美不胜收。风捎来了海的问候,云带来了长空的乐符,太阳的光芒如痴如醉,海鸟的歌昂扬顿措。在这幅美妙绝伦的海滩长卷上,何止是画家在赏心悦目,又何止是诗人在澎湃激昂,我们老家的人无不沉醉在大自然的造物中。妇女小孩,成群结队提着篮,拎着袋,采摘起海英菜的嫩头。采菜的妇女红绿黄紫的头巾下,散出的头发随风飘逸,还会滚下晶莹的汗珠子,小孩子们吃劲地搙着菜头,绿色的汁染满了手,不经意间,衣服上也是块块绿迹。海英菜不仅可以清烫凉伴,还能包饺子蒸包子,开心开胃。村里大部份人家的芦苇帘子上都晒着海英菜,开水炸过的备作冬天用,生晒的基本是猪的口粮。海英菜那青涩的香,满村都是,吮吮鼻,喘喘气,别有一番滋味。再看那被掐去嫩头的海英菜,自愈胫头的创伤,重燃起再生的新叶。无论是旱魔来折,还是狂风暴雨来袭,即使烈曰当头暴晒,都挡不住她成长的脚步。那小米般的果实,一穗穗,一串串,挂着,垂着,馋嘴的鸟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含吃的野兔做起了窝。老来的海英菜长到半人多高,褪去绿色的衣,换起紫红的袍,无垠的盐滩,就象红色的沙漠,横亘在波澜壮阔的黄海边,只是多了捉鸟逮兔的外来人。</p><p class="ql-block"> 霜降到来的时候,西风也耗尽海英菜最后的汁液,把来世留给种子,义无反顾地枯萎在盐碱滩上。我们常常带着镰,拉着车,挑着担,收获的蒿草,码成堆,各家门口都有。老家的土灶,在风箱的促进下,嵩草的火十分热烈,不断地嘣出啪啪地爆烈声,一刻不停,象一支顽强地进行曲,为海蒿子的熊熊火焰而歌,为她终生无私的奉献而泣。即使燃过的灰烬,也化作庄稼的肥,这就是海英菜。</p><p class="ql-block"> 前几年,宋波同学调到徐圩盐场做副书记,场长是青口盐场出生的刘承志,徐圩盐场的食堂,又成了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盐场人仗义,大杯地喝酒,每餐照例少不了海英菜和沙光鱼。</p><p class="ql-block"> 当一个人对一个物种独有情衷时,便能产生很多美丽,尤其是在生我养我的地方,更能勾引出故乡的情愫。无论何时,只要想起海英菜,眼前就会浮现出多彩的海菜花,在荒凉与贫瘠的海滩上,象一簇簇燃烧的火炎,寄托着生命的希望。无论何地,再灿烂的植物,也没有故土海英菜那种坚韧不拔的性格,在恶劣的大自然环境中,彰显着生命的无穷无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