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熟人老邸,很爱自己。长得很壮实,宽宽厚厚的肩膀,甚是有些派头。即使,肚子已经有些凸起,罩件不扣着的休闲西服,也显得十分自然得体,脚上那双皮鞋虽然很普通,却是擦得光亮亮的,一尘不染。说起话来,从不高声大气,没见过跟谁红过脸。走起路来,很像过去的绅士一般,四平八稳。大家都说他是个谦和的人。</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火车站接人。返回途中,他把车子停在长江大桥下面,不走了。让一车的人看着他在那闭目养神。我问他咋了,他轻声嘟囔道,疲劳点来了,要眯一会儿。我说,睡吧。如果耽误了客人转车,没得商量。那你要连夜把他们送到北湖去。一听这话,他的疲劳点也不见了,立马眼睛放亮。发动车子就走了。</p><p class="ql-block"> 就是这么个特别注意保养的人,不知啥时开始,每次单位体检,他都会找出各种正当的理由不参加。负责任的工会干事问他需不需要补检,他说,不用了。我身体好得很,没毛病。我追着问他,说实话。他说,他害怕,怕被查出什么个病来,心理这一关恐怕过不去。</p><p class="ql-block"> 一晃儿,退休两三年了,身体也确实没啥大的毛病。除了每周去趟老年乐团拉拉二胡,剩余的时候就喝喝可乐,看看电视。不抽烟,不喝酒,又不打麻将,又不玩微信。呆在家里,偶尔练练琴。娶了个贤惠能干的老伴,家务事也不需要他做。老邸乐得其乐地享受着晚年的幸福生活。</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可能有病了。我说,什么症状。他说,总是觉得两腿无力,像灌了铅似的。走不动也站不稳,头还有点发晕。不过,骑自行车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不以为然的说,没事儿,就是缺少锻炼。你多出去活动活动就好啦。</p><p class="ql-block"> 谁说没事儿,不可能,我的腿没劲是事实。别看老邸在单位很愿意倾听别人谈话,是个好听众。但,心里却有着极其独立的自我看法和坚定的主张。于是,他一反常态,到处寻医问诊。附近几家三甲、三乙医院都去过了。原先不敢做得各种各样检查,现在乐此不疲地都去做了。什么CT、核磁共振都做过了,就差冠状动脉造影的检查没敢去做。那是因为我告诉过他,其实这个检查,与上支架同出一辙。不管你上不上支架,反正,一根钢丝都要从你的动脉穿进去。</p><p class="ql-block"> 老邸认为他没有心脏病的遗传家族史,再说心电图做得好好的,一点毛病也没有。所以,我的提醒同他的认为一致,才使他没敢去触碰这条底线。</p><p class="ql-block"> 虽说是看病有医保,但,账面上的数字也是钱啊。所以,他对花多少钱也留了个底线。只要为了能够确诊、治好病,他很愿意四两拨千斤花些小钱。</p><p class="ql-block"> 好一通折腾。医生也确实把他的高血压给控制下来了。其它的大毛病并没检查出来。转眼功夫,时间过去了大半年,自己身上的症状一点也不见减退。于是,他开始有些质疑了,怀疑这些附近的医院没什么能人,医术不行。照这样下去,会不会耽误了治疗他的这个顽疾呢。</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他开始关心电视和报纸上的好名医治好病的新闻和为病人根治顽疾的通讯报道。特别上心那些江湖上流传的奇士能人医治怪病的传奇故事。愈发使他坚信高手在民间。于是乎,开始试着去求助那些所谓的特色医院和专治疑难杂症的神医。</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他兴奋地告诉我,终于有个医生说,能医好他的病。不过,要喝中药。一个疗程不算贵,只要一千元多一点,但,根据他的病情来看,起码也得两三个疗程。好在还不是很麻烦,药不用自己熬,每个星期到医生那儿去取就行了。当时,由衷地为老邸而庆幸,能找到这般负责任的医生,药费还不算贵。实属不容易。再说啦,药是治疗慢性病的根本,特别是煎中药,如果,掌握不好火候,把药熬得不到位,那不即影响疗效又多耽误功夫呀。</p><p class="ql-block"> 结果,大半年下来。老邸饱饮了一肚子苦水,却不见到一点点效果。</p><p class="ql-block"> 于是,老邸渐渐意识到这个病可能真的很难治了,忙碌了快一年了,怎么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不可能。得另辟蹊径。既然内服药物医治不行,那就干脆寻求外部治疗方式试试。很快,他就转投到了小针刀和按摩、推拿的门下了,继续治疗。</p><p class="ql-block"> 转瞬之间,时间又过了半年。又见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被他心甘情愿地送了出去。可依然没换来他想要的那个脚下有劲,头脑清醒的青春般的健康之体。</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大人问我,长大后想干什么呢。我说,当医生。大人又问,为什么要当医生。我说,医生能救命。真到长大后,才彻底的明白。虽然,医生可以医治好你的某些疾病,也可以从濒临死亡线上把你拉了回来。但,绝对<span style="font-size: 18px;">救不了任何人的命。这里所称之为的命,其实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从生到死的一个自然周期的过程。所以说,医生是</span>决定不了你那宝贵生命的自然终止。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生命长盛不衰,也不会有什么神医妙手能叫人永驻青春的。</p><p class="ql-block"> 沧海桑田。我这辈子没能当上悬壶济世的好医生,却做了名与IT结缘的工程师。不过,内心里还是很敬重医生这个神圣的职业。闲暇时来,仍然会抽空看些关于医学方面的书籍。</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年正月初四。急性胆囊炎发病。住院当天,主治医师就给我挂了八大瓶。第二天就一点儿也不疼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来,这句话形容这个病最为恰当不过了。两天后,主治医师动员我把胆囊给切了。否则,下次犯病,你还会疼得死去活来的。我知道,奔腾的骏马是没有胆的,但,它是食草动物,不需要胆汁来化解肉食纤维的。可人不一样啊。再说,我的胆囊里未见结石,即便是有结石,只要不长在胆管里,是不需要马上动手术的。经过几次交流。我依然认为要和我的病胆相依共存,不可能一切了之。医生瞥了瞥病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冷冷地说,你啥都懂,出院吧。</p> <p class="ql-block"> 诚然,医院的经营是要讲究经济利益的,既天经地义又无可厚非。但,医生的绩效要与手术直接挂钩,我却不敢苟同。</p><p class="ql-block"> 坦白地说,无论何人要想把你身体上的一个零件轻易地摘去,哪怕是没用的阑尾,那也肯定不会轻易地被忽悠成功的。除非那宝贝彻底的坏死了。但,象老邸这种病患者,医者只要稍稍迎合患者的脆弱的心理,往往就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的。</p><p class="ql-block"> 其实,老邸的寻医过程不但离奇,而且还很艰苦。有时,我看到他比以前上班时还要努力和执着的劲头儿,不禁觉得他还是蛮拼的。前阵子,他到偏远的山村去就医。从武汉包了辆出租车到乡里后,又搭乘当地农民开的摩托车,经过崎岖的小路,才能找到那不敢称之为医生,套用古时的称谓之药师的那间陋室。不说别的,光用他的几幅贴在后背的膏药,二、三个疗程下来,也得几万块,当然是现金,不可能用医保。要不是有了疫情,中断了治疗,老邸会继续下去的。从他掀开衣衫给我看那至今还未褪去的黑紫色的斑块,我强烈的感觉到,他是那么的无奈和百般的不甘。</p><p class="ql-block"> 在老邸四处奔波看病的日子里,我就曾经反复地告诉他,你这不是病。刚开始,他给我面子。还装着点点头,敷衍两句。后来,感觉到我的话在他的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了。我知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求医折腾,他对自己有病早已深信不疑了。</p><p class="ql-block"> 难道,老邸真的病了。难道,接诊过的医生也都认为他病得不轻吗。</p><p class="ql-block"> 我试探地问他,难道就没有医生说你没病吗。老邸说,有是有。但,我确实是有病啊。</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次,老邸花了上百大钞在省内著名的大医院挂了个专家号,接诊的是位留学德国多年的海归女博士。经过多项检查之后,没开处方药,不用写医嘱。直接告诉他,你的腿没有发生器质性的改变,只是功能性的有点退化。通俗的话说,没毛病。不用吃药打针,多走走路恢复好些。</p><p class="ql-block"> 但是,老邸并不把女博士的话放在心上,也不认为她的诊断具有多么权威性。因为,太多的医生承认他有病。而且,他们也认可他站不住的感受,<span style="font-size: 18px;">并且也都愿意动用各自的绝招来为他治疗。</span>至于对症下药,五花八门。这些年,老邸久病也快成良医了。所以,他认为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管它博士、野医,只要能治我的病,就是好医。</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还真要为女博士的专家性的诊断点个赞。因为,她并不清楚老邸的过去和现在的生活状况,凭着各项检测的数据及丰富的临床经验就能给出极其正确的诊断。而且,丝毫不受患者诉苦般的误导和情感夸张的绑架。维护科学,坚持己见。确实使我对高水准的名院有了深刻的认识</p><p class="ql-block"> 要说多走走路,老邸的两条腿可欠债太多了。年轻那会儿,是个司机。别说打球赛跑没他的身影,就是上下班挤公交也没有他的份儿。因为,领导同意他下班后,把车停在自家的楼下过夜。想想,这几十年,他腿的最大运动量,也就是每天中午到食堂打打饭,回家上上楼。就是去参加舞会,趟个慢四步还行,快三呀,转不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三年前。老房子拆迁,搬了新居。虽说楼层高了,但有电梯,一层楼都不用爬了。原先,每天在家还要爬几次六层楼,现如今,连这点奢侈的运动都没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最近,老邸来了。聊到,老伴嫌他走路太慢了,甚至都不愿意跟他一起走路,还说,今后就柱个拐杖算了,挺安全的。我笑着说,那你啥想法。他满脸严肃的说,不,我肯定不需要那玩意。我还能走……他还絮叨的说,有人腿上安了支架……</p><p class="ql-block"> 临分手,小区有辆车缓慢驶过。我想搀扶他,不料,他甩开我的手,应急地快闪到路边。我没惊动他,他倒惊了我。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p><p class="ql-block"> 看着远去的他,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多少能理解了几分。理解,他的某些行为的初心……</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