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可脚一旦失去,路又在何方?时光操刀,伐倒梦中青树,那段日子,身体摇晃在拐杖上,而人生已倾斜于风雨里,四周同情声鼓噪,却无一处可依靠,小小少年穿透张张红口白牙触摸到了语言背后的沧桑,于是以心为囚,以沉默对抗风雨也拒绝阳光。</p><p class="ql-block"> 是偶遇的笔砚敲开了严闭的门扉,砚为舟笔作篙渡我寒来暑往。倏忽半生渐老病,我意识到我始终无法熟练地把握那点横撇捺的走向,一如我无法把握命运的轨迹,<span style="font-size: 18px;">笔锋挥运终究没勾勒出人生的铁画银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然而,依旧习惯在夜的深深黑里燃一支烟,冲一壶茶随意涂抹,抹淡时生的妄念。便水波不兴的日子,倒一池墨,信手抄写先贤那些或含泪而笑或痛极而悟的句子,足以照心深深处一角光明。凡俗如我,修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境,然籍此远离喧嚣,自有清风生。我无法想像如果把墨液从我的血液里分离出来,我的灵魂将何处安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想起故乡那口养育了一代代人的清</span>澈水<span style="font-size: 18px;">塘,青石板下游虾七八只,丰富着贫瘠山村少年的生活,每每游虾沉浮,都令持钓的孩童激动不已,虽然春去秋来从无一人钓起一尾水淋淋的幸运,更谈不上有姜子牙那雅致的千古一钓,但少年们仍乐此不疲。曾想,生活于我们何尝不是那总也钓不上的虾,我们极力追求的,总在不远不近处游动着,却又难以触及,或许这就是生命中永恒的无奈吧。事过经年,饱经炎凉,方知与其无奈着无奈的结果,不如快乐着快乐的过程,水墨亦当如是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看惯荣</span>枯事,渐无荣枯念,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也渐被岁月湮灭诸多细节,花开花落本各有缘,缘来我幸,无缘我命。<span style="font-size: 18px;">走在路上,切肤般的悲欢还会冷不丁地碰撞过来,“放下便是”终究是个不染尘埃的传说,但何妨坦然面对,一切岁月自有安排。懂</span>了缘起缘灭,笔下便少了些挂碍,落笔无非率意自然,于人于事亦然,任何的刻意反是败笔了。</p><p class="ql-block"> 为搏浮名误半生,醒来回首堪一笑。繁华落尽,如今亲近笔墨更多时候只是检视自己的灵魂,任何书画家的称谓都让我汗颜,虽然曾为此不吝挥霍尽我的青春,可当我用最大的努力走进去,才发现自己的学识是如何的浅薄,注定我无法成其为书画家,这或许对年少时的梦想是个打击,但一个梦想的破碎换来脚步的平实未必不是好事,人走的本就是一段不断舍弃的逆旅,我们渐次脱下青春绚烂的外衣,摘下闪耀光环的帽子,直至舍去负载生命的皮囊, 世事如花开又落,荣枯本一枕春梦,带着梦想行走,我们充满希望,握别梦想,脚步从此优游淡定。冷眼空花尘世,放轻昨夜浮名,今天,我的笔端不再去计较点画的得失,如人之立世处处算计终是负累。素喜八大山人、弘一法师墨迹,他们那种食人间烟火而不染俗世尘埃的精神引领我,先贤说:“书为心画”,我希望自己笔下流淌出的墨痕亦如是。也钦佩当代俊彦笔墨的精彩飞扬而因此掌声四起,但我更愿意在掌声之外安静地解放自己的心灵。</p><p class="ql-block"> 套在命运的车辕里背负着自家的沉重行走,凄风苦雨,冷暖自知。余生何欢?幸有笔墨作伴,秃笔残墨,纸上可逍遥,落笔云烟收笔秋林,写我东篱携酒赏菊花,看天外云卷云舒。人生本无常,砚池是归处。</p><p class="ql-block"> 有笔墨在手,我是幸福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