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史琐忆：涤荡高平（下）

张玉军（潍坊）

作者：胡德聘 张玉军

大家屏住呼吸，蹲在车内将手中武器端在怀里，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静观外面态势。不一会，敌人借助那亢奋的雨声作掩护，猫着腰，慢慢摸上来，哨兵突然从车头闪出半个身子，立刻对敌“哒哒哒”一梭子扫过去，车上的战士听到车外枪响，也端着武器隔着车板、篷布一阵盲射，先头之敌应声倒地，后面敌人见势不妙，举枪反击，先是一枚手榴弹扔进车内在背包夹缝中爆炸，后又发射一枚火箭弹“呼”地一下击穿立在车厢上的汽油桶右上角再穿过头顶篷布凌空爆炸，震耳欲聋，班长张友谊和汤副班长及小舒分别被子弹和弹片击中头部、胸部，造成一重二轻伤。

武器是战士的第二生命，是战争胜负的重要力量。图为飒爽英姿的战士游建新手握钢枪在前线执勤

就在这枪响之际，新战士游建新浑身是胆，端着冲锋枪自下而上，左右开弓，那枪口喷出的道道火焰穿过车厢飞向敌人，敌见我军有所准备火力强大，丢下3具尸体及1挺轻机枪、1支冲锋枪、一支步枪和1具火箭筒及15颗手榴弹与200余发子弹，借着月黑风高溃逃至深山老林。

向战区挺进的工兵部队

战斗完毕，战友们下车打扫战场，小游只觉周身粘乎乎的，以为自己受伤，用手一摸，鼻子一闻，原是汽油桶被火箭弹击穿致汽油外泄淋在身上而虚惊一埸。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当年英姿飒爽，朝气勃发的小游已变成年过花甲两鬓斑白的老游了。

如今，说起那次战斗经过他至今后怕。他说，如果当时敌人将火箭筒射击角度稍放低一点，拦腰击爆汽油桶或手榴弹投近或远一点，只要不掉在背包上，车上载有的2吨TNT肯定会被引爆，整个车队除指挥车和炮车外，其他车辆均载有炮弹、地雷和炸药等，我们坐的车一引爆便会引起连环爆炸，200多人及车辆顿时会烟灰飞没，直上重霄。

捐躯惩越寇，视死忽如归。一个战友被敌击中，另一个战友奋不顾身冲上去抢救，又被越军击倒，结果双双长眠与此并化作一道青山永久守护着祖国的南疆。

断敌前路

借助时空， 境头又回溯到1979年2月22日。当混编车队遭敌伏击后，伤员即刻畄下转送后方医院，车队继续前行并马不停蹄赶到龙安、扣屯等地抢修掩体与猫耳洞并扫雷、布雷。

几天后，九连又接到指令，他们又一路风尘披着战甲，带着硝烟转战高平。当他们到达该市时，该市在头天已被我先头部队一举拿下，除省府大楼、军区大厦和公安大楼十分坚固尚未倒塌外，其它房屋基本无存，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满目苍夷。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前指人员在研究部署作战方案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九连官兵来不及休整，又与工兵七、八连汇合并兵分三路分别对鹤立鸡群、屹立不倒的省府、军区和公安大楼重新补爆。

此情此景，面对这千疮百孔，风雨飘摇，不堪使用的大楼要进行补爆。有人纳闷，这人去楼空，费楼3栋，粉碎它又何益？还是留下这等模样给其子孙后代反省反省吧！但高指的政治考量非常人所猜度。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3个连队先后一阵操作忙活，随着3声巨响，那与众不同又见证过越南的抗法之战，目睹了反美胜利和记录了该国熊货高呼“打到凭祥吃早餐，攻占南宁过大年”的豪言壮语的大楼，随着二次爆破，终结了它的历史使命，成为越南当局无法抹去的梦靥。

高平是越北之省府，属于亚热带地区，这里山高林密，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没透一丝风，太阳挂在天上火辣辣的将大地烤灸得像蒸笼似地，工兵们全副武装进行扫雷，上下捂得紧紧的，头顶烈日，手握探雷器，酷热难当，汗如雨下；晚上，雾气氤氲，阴风阵阵，气温骤降，衣着单薄的战士们龟缩在猫耳洞里又被冻得瑟瑟发抖，此时，吸血鬼山蚂蟥又趁火打劫钻进裤脚吮吸血液，让人防不胜防。更可恨的是敌人在暗处，我军在明处，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他们装扮成普通百姓对我军前方将士及后勤运输车辆进行袭击骚扰，严重影响我军作战和粮草供应，死神无处不在。

水是生命之源。水被赋予太多太多的意义。我前线官兵在生存困难，水源干涸的情况下，以水的智慧与灵秀吸起岩缝中的水滴，从而对敌产生一种不可阻挡、不可战胜的神奇力量。

因为战事战斗的复杂性、艰辛性、危险性和特殊性，个中滋味只有上过战场、参加过战斗的人才有深刻的体会与感触，因之诸缘，教科书上那看不到的故事情景便跳入眼帘。

在高平城区的一条路上，30余名荷枪实弹的友军拥簇着一位四十开外的军人阔步走来。看架式，这人来头不小、职务不低，与此同时，路的另一端我军10余人也徐徐而来，其中4个人两前两后抬着一头大肥猪，两路人马狭路相逢，走在前面的那位军人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只见一个班长模样的人走上前敬个军礼：“报告首长，我们是**部队的。”“你们抬着的猪是从那里弄来的？”“我部深入敌境纵深后，后勤部队常遭敌人袭击，粮草时常无以为继，今天兄弟们被逼无奈，特到附近村中宰了一头猪带回来。”首长听后脸色一沉：“平时唱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儿去了？！”“报告首长，在越南境内没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再说，上阵打仗，总不能让兄弟们空着肚子去跟敌人拼命吧？！”。此时，首长欲走又止：“你们付钱给老百姓了吗？”“出国打仗走得匆忙，带上武器没顾上带钱。但我们临走时写了一张借条放在猪圈里面。”“哼！你们这是老虫借猪——有去无回。”说完，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走了。

战斗间隙，我工兵在挖掘战壕。

众多官兵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不免有些震撼，出国征战，冲锋陷阵，军人不仅流血牺牲还得流汗流泪！

满天硝烟仍从容，脚踏高平君称雄。

3月12日，（中央军委下达的撒退令为3月5日，传达到连队时是12日）工兵七八九连同时接到前指即将撤退回国的命令，官兵们无不兴高采烈，欢欣鼓舞，但高兴之余在撤退之际，忽又接到军前指命令，必须负责将高平的三座大桥同时炸毁，切断敌人前进道路，以防大股之敌尾追反扑。

作为现代工兵来说，装备着先进武器，有着诸多看家本领要完成此项任务可说易于反掌又小菜一碟，然而，各位看官您得须知，这是两国交锋又在敌国境内，敌又是兵民一家，全民皆兵，军事斗争十分复杂，守桥与夺桥自然是敌我双方争夺的最大焦点。诚然，桥目前虽在我军手中掌控，但敌人尚不甘心失败，时有夺桥双方发生激战的可能。因此，百密不可一疏。在打好外围之战的同时尚须做好护路护桥的工作，确保我方人马畅通无阻又伸展自如。更重要的是，身前还有我主力41军121师7个重炮营及诸多步兵连队尚横亘在前方与敌作战，一旦回撤，12000余名将士能有序进行，进退自如；若大桥被毁，无路可退，无险可守，援兵又无法过河，势必被敌人围而聚歼。

为稳妥起见，工兵团前指专门召开了有关会议，设计了炸桥预案，并给每个连队加强了技术督导。随后，41军121师郑师长专门召见361团长杨常滩，道出了守高平、炸铁桥的重要性，并鼓励他们再接再厉，打好关键的一仗，凯旋而归。

我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的坦克铁骑通过浮桥剑指高平

361团为121师主力团，史称虎贲团，既可攻坚克难，打大仗、打恶仗打敌后穿插，又善于打阵地战，无坚不摧。其时，该团刚从前方纳隆战场取胜后又奉令撤到高平。作为全师唯一的镇桥及掩护工兵炸桥和断后回国的最后一个步兵团队，现又奉命据险在此，可谓任重道远，重如泰山。

就在361团官兵紧锣密鼓的进行排兵布阵的同时，工兵七八九连队先是派出技术骨干实地踏戡桥梁结构，掌控第一手资料，当他们分别来到横跨朔江之上的大桥上、下左右观察时，发现3座桥有两座为中国无偿援建，“中国建造•1969•1”的字样在桥头依稀可辨。据说，在援建之初，我政府及设计人员应越政府的恳切要求、战争所急、战争所需进行考量而设计建造的，能经得起多轮重炮轰击，交趾之人称之为钢铁大侠。另一座桥为混泥土结构，系胡志明时代所修。3座桥有2座为钢梁式，桥宽约10米，长约300米，外型基本一致且十分坚固，另一座虽为混泥土钢筋所筑，同样十分牢固，3座桥下方均有四、五个混泥土桥墩，桥墩至桥梁之间有一定的空隙，这恰好是装载TNT的最佳起爆之处。随后，361团又分别派出3个步兵连划地为牢，清扫、封锁桥周现场。3个工兵连先后派出精兵强将将9吨TNT分别安放在3座桥墩之上的9个不同点进行堆砌并布好导火索，方圆1公里内不管水、陆路均封锁设卡，凡无关人员一律不得入内通行，每座桥两头用沙袋修筑工事，2挺重机枪2挺轻机枪分别把守两头，除此之外，为防敌狗急跳墙采取人海战术，工兵们还用导火索将一小包一小包炸药绕在桥周围先后设置了3道防线，每包炸药相距3米，其纵深足有50米，每道连线的炸药包对准另一道连线的空隙，犬牙交错，环环相扣，互为犄角，万无一失。一切设计与实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战斗不息，冲锋不止。我英勇无畏的士兵与敌开展巷战，清剿残敌

连日来，从无线谍海中截获越军信息并破解得知，敌见我军不日炸桥，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们先是计划用重炮企图轰击我军阻碍施工爆破，后又想直击大桥，断我退路，无奈，高平四周的至高点圴被我军掌控，无法设置前沿炮兵观察所便放弃，继而派出其312师精锐之一部进行外围奇袭突进试图炸桥，也被我121师重兵击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当所有准备工作就绪，静等胜利来临之际。

3月14日午夜， 高平四周一片漆黑，万籁寂静，一桥靠近山脚的要点上忽然传来轻微、杂乱的脚步之声，随之，一团团黑影猫着腰向桥区方向迅速摸去，我四连机动伏兵料敌如神，单等在此，在连长温大龙的组织指挥下，不慌不忙，将敌人放到30米的距离内，随着他的手起一枪，干掉了先头之敌，战士们听到令枪发射后，手中的轻、重武器对准黑影“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扫射，顿时，那曳光弹、流弹乱飞四溅，划破夜空，手榴弹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敌被打得措手不及，晕头转向，溃不成军，丢下 100余具 尸体仓惶逃遁。

高平东铁桥原貌

在四连对敌枪响之际，二、三桥方向同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和一片喊杀声……

“敌人被击溃，一桥安然无恙。四连连长温大龙向前指报告。”

六连连长黎可柱报告：“二桥安然无恙，敌人被消灭。”

五连连长黄时登报告：“桥南又有一股敌人摸过来，敌人休想接近水泥大桥，我连叫他们有来无回。”

高平整夜响起一阵又一阵枪声，漫长黑夜一回又一回恢复死寂。

这是一段胜利与死亡的节奏，这是一幕王师与败寇的前兆。

战斗暂息，我部本以为敌人会知难而退，望而却步，那知，他们并未善甘罢休，套用那个时代非常流行的一句话：“敌人是不会甘心失败的，他们会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果然，敌又改变策略，从朔江上游、下游利用水道作掩护，先后派出多个潜水员背负氧气瓶和携带炸药包利用熟悉环境、熟悉地形悄悄潜水接近大桥，企图提前引爆桥墩，尚未接近目标，便被警卫战士发现射杀。

解铃尚须系铃人。铁桥在战前我为他人所建，战时又被战争所毁，这极富戏剧性。据统计，我国从1964年至1978年止，累计无偿援越总金额200亿美元。大至飞机、大炮，小至水稻、蔬菜种子。

3月16日，曙日东升，晴空万里，早上8点，随着我军最后一批人马辎重呈战斗队形，安全有序回撤并顺利通过大桥，只听指挥员一声令下：“上。”一名工兵战士迅速穿过桥区奔向桥上拉火点，敌此刻如饿狼一般，尾随我大军而来，见我工兵即将启爆桥梁，立即组织轻、重火力对我工兵战士铺天盖地打来，霎时，桥上桥下火花四起，直冒金星，此刻此时，紧张万状，一名战士倒在炙热的血泊之中，另一名战士匍匐而上，又被敌人射倒并栽下桥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刻不容缓，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我工兵事前暗置了一道电火装置，预留了一手，前指蔡參谋长审时度势，果断令下：“起爆。”只见三个不同方向“轰轰轰”的先后巨响，3座钢铁巨兽顷刻四分五裂，化为残渣费铁一飞冲天又先后哗啦啦地掉入水中，激起滔天巨浪。大家回首仰望高平上空，只见3个蘑菇云腾空而起，由红变黑，再由黑变灰并四散开来。几分钟后，三道TNT防线也“轰隆隆”的被引爆，街区立时飞沙走石，鬼哭狼嚎，烟雾弥漫，一片哀鸿。

热烈欢迎载誉归来，班师回朝的勇士

至此，中越昔日这对山水相依的好同志加兄弟般情谊的友好邻邦及诸多幻境，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演变成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而今，这个故事随着这6声震天巨响，顿时落下历史的帷幕，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大结局、大比拼、大博弈和大期待，对那自称“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交趾之国来说是个最好的大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