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女贞</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早就该为你写点什么了。可是,写什么呢?最珍爱的,往往不敢下笔,无处下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第一次遇见,你是道旁树。在那样一条大卡车飞奔来去的大道旁。飞起又落下的尘埃,遮蔽了道旁所有事物原来的模样。你的树叶上也落了厚厚一层,甚至看不出你的绿意。可花就这样开了。比米粒大一点的浅白色中透出淡淡绿意的小花,每一粒都开成伞状的张扬,每一枝都开成一束花的样子,整个开成一棵花树,伞球状。沁人心脾的清香从树冠下弥散,我仰起脸,贪婪地使劲抽动鼻子。先夫立在我身旁,也仰起头,跟我说:“这叫女贞,常绿灌木,能吸收二氧化硫,还能滞尘抗烟。它的果实就是著名的女贞子…”我歪了头看他,满脸的静谧幸福。从我像他的影子,每遇到这样的时候,他就是我的教授,对我侃侃而谈。我后来知道有些解释只不过是他的自解,他的杜撰,有些甚或是错误的。但每次,我依然侧了头向他,一脸满足。这次不同,我查阅资料,知道他说的确实没错。看来他注意你很久了,只是和你一样,在那里默默等我遇上你。一遇上就那样喜欢了。没有前奏,没有准备,一切却又那么自然。有多少个开花的夜晚,我徜徉在你的树下,使劲抽动鼻翼,让你的香气融进我的生命里。我脑海里满是王国维“女贞花白草迷离,江南梅雨时”的迷蒙江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你不是花,开在争奇斗艳的春天里。你是树。树也有以花著名的,像海棠,像玉兰,像樱花。它们或者倾动一城,或者风靡一个季节。你是树,一棵也开花的树。可你却和花季无关。你站在道旁滞尘纳垢,却仍然一整年常绿自己的叶子。然后,在一个和世界无关的早晨或傍晚,就满树繁花了。细细碎碎的小米花,开得清秀,素净,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来了。但又觉得不够,因为它无法描述出你来自骨子里的超脱淡然。无论骄阳炙烤,还是月色笼身,无论灯红酒绿,还是寂寞清冷,你就那样悄么声息地、恬恬淡淡地开着,无关乎周围的世界。哪一时哪一刻就落了,也无关乎周围的世界。然后就有翠玉一样的清硬籽粒长出来了,灌浆,莹润,秋天来时,变成盈盈紫色,一嘟噜一嘟噜地缀满枝头。这时就有些炫耀了。因为它已经是《本草纲目》里记述的“实乃上品无毒妙药”之女贞子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在冬至那天,和先夫一起,采下你已经有些干瘪的种子,仔细挑拣,清洗,学习炮制。浸润了黄酒的干瘪种子又恢复了盛年的样子,不,不是简单的恢复,是生命完成蜕变后的升华!然后把它连瓦罐一起,密闭,上锅蒸制。此时,已经无法联想到花的模样。蒸好晾干的的女贞子,由清秀的小米花,变成了黑褐色卵圆型的地道药材。“女贞子,气味俱阴,正入肾除热补精之要品,肾得补,则五脏自安,精神自足,百病去而身肥健矣。”——《本草经疏》。这时的你终于完成命运使命,尘归尘土归土,超脱淡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准备出门关窗时,一缕清香挤了进来,我眼前一亮。不知人们是喜欢你还是利用你能净化空气的价值,好多小区都有了你的影子。你就一直在我的窗前了。是先夫走后,我关闭了心门,看不到你了。催醒我,就要为你写点什么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