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人生芳华

骏马奔腾

　　“芳华”是人生的青春时代，是年轻人挥洒汗水和心血为之奋斗的年华。人生百年，青春不足十分之一，而我却在那风华正茂、对未来无比憧憬的岁月里遇到了一次血与火的考验：

　　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天（1979年2月17日），我军万炮齐发，兵分三路，越过中越绵延一千多公里的边界线，攻入越南，震惊中外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了……

　　白驹过隙，岁月如流。四十多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当年龙腾虎跃的青年战士，如今已苍颜皓首，两鬓已斑。尽管历史的长河冲淡了我许多记忆，但这次参战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战前，我在守卫某重要交通枢纽的空军地空导弹部队服役。当历史的时钟进入公元1978年底，我部接到了军区空军司令部开赴广西边陲的命令。当时中越边境的局势极度紧张，全军部队已经进入战备状态，中越边境的有关报道充斥了全国各大报纸的主要版面，指战员们已经有了思想准备。

　　部队经过几天的精心准备，于1979年1月初的一个傍晚，登上专列向祖国的南疆边陲进发，沿途除了在设有兵站的几个大站停车吃饭、休息之外，我们的专列就象一条蜿蜒的巨龙，一路疾驰，只用三天三夜就停靠在广西首府南宁火车站的站台上。

当我们开着兵器车辆从专列的平板车下来后，东方已经吐出一丝鱼肚白，微亮的曙光与晨欢的鸟鸣交织唤醒了这座沉睡城市，我们在车上沿路看到这里是一片和平的景象，人们过着平静地生活，路边的公园里有一对对男男女女在树林散步,四处洋溢着恋爱的美好，一对老爷爷和老奶奶在草地上打着太极拳，时打时歇，笑着聊着，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即将有一场大战爆发……

　　当车队驶出这座城市后继续沿着公路向目的地开拔，我们从车窗里极目远眺，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公路两边不断地闪现稻田、芭蕉、竹林和各种叫不出名来的亚热带植物，风光旖旎，景色秀丽，但我们已经没有心思欣赏这大自然的美丽风景了。沿途在田间劳作的男女乡亲们放下手中的农活，热情地向我们车队挥手致意，他们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我们到达目的地后，顾不上连续几天乘火车的疲劳，立刻开始搭建团指挥所，安装军用设备。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终于将指挥所搭建完毕，所有军用设备安装调试好，而且，通过开机实验，完全符合战备要求，我和战友们暂时松了一口气。

记得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作战打响前一天的晚上，团部直属队召开了战前动员大会，一位副团长代表团党委作战前动员讲话，本来副团长准备按秘书写好的讲话稿照本宣科，可团直属队机关有几个干部在下面交头接耳聊天。

副团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像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中的雷军长摔帽子一样，也把讲话稿给摔了，还把这几名干部狠批了一顿，接着他即席讲了起来，首先宣布了战场纪律，然后历数了我军开赴南疆出现的各类问题及处理结果。例如有的部队出现了严重问题，主官受到撤职处理；有个别当逃兵的，被军事法庭判了刑，这些事例像反面教材，对指战员们触动很大，起到了很好的警示作用。当副团长讲完话后，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散会后，战友们都称赞副团长讲的生动，比照本宣科效果好多了。

　　1979年2月17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对空军是一个飞行的好天气，我们很早就起床，进入战位。团值班首长在指挥所带班，指挥所隔壁是我们连队的无线电房，忽然无线电房的小门被推开了，一位作战参谋急匆匆地喊道：“首长命令，全团进入一等！”

我们连长命令无线电指挥台立刻把团首长的命令传达到各个导弹营。此时，中越边境已经传来隆隆的炮声，显然我军已发起进攻。团指挥所的战勤人员已全部就位，整个指挥所进入有序状态，团长和政委面色凝重地坐在了他们的战位上。远标员带着耳机准备按嘀嘀嗒嗒的电码标出敌机的航线，可不知为什么，我军已经发起进攻多时，越军飞机始终没有敢升空。后来才知道当时在中越边境我军部署了若干支地空导弹部队，震慑着越南空军的飞机不敢起飞。尽管当时越南空军装备了大量先进的美式和苏式飞机，可他们只能望天兴叹。据说连越南首都河内都在我们地空导弹部队的火力范围之内。

　　二个小时后，前线的捷报频传，越军被英勇的陆军老大哥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卸甲，狼狈逃窜，越南的一座座城池被我军占领，昔日的第三军事强国神话破灭了，他们自以为有世界第二超级大国撑腰，妄图在东南亚恃强凌弱，作威作福。在我军铁拳的打击下，越军暴露出外强中干的本质，全体战勤人员听到这些喜讯无不感到欢心鼓舞。

在那段日子里，我们除了参加指挥所的战备值班外，晚上还要站岗。我们连队驻地与陆军的野战医院共处一个大院里，晚上站岗经常会遇到医院的岗哨。有一天半夜十二点钟，我上岗后在连队宿舍附近慢慢地巡视着。过了一会儿，我发现医院的那边有个黑影老是跟着我游动。我们的驻地离中越边境只有十华里，根据敌情通报，中越开战后，越军派出大量特工渗入我军后方搞破坏，我不得不防。为了安全起见，我趁那个黑影离我六七米时，突然转身用枪口对准她，悄悄地问：“口令？”

对方立刻回答道：“保卫。”

　　我一听对方的口令回答对了，就把枪口指向一旁，可听她的声音尖声尖气的，心里不由的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女兵，我忍不住问：“怎么女同志还站岗？”

她笑了笑，解释道：“我们医院大多数男同志都上前线了，所以站岗把我们也排上了。”

我不解地问：“你干嘛老跟在我后面？”

她悄悄地解释道：“我有点儿害怕，跟着你还有安全感。”

我点了点头，接着我们又简单聊了几句，她是河北人，参军比我早两年，在医院担任护士。虽然晚间的月光皎洁，繁星点点，可我们离着有七八米远，她的模样看得不太清楚，朦朦胧胧地看她有一张瓜子脸，五官周正，个子高挑，身上背着一支手枪，显得英姿飒爽。我们每天晚上都是同一个时间上岗，相遇后都摆摆手，打个招呼，然后她就在距离七八米的位置上跟着我游动。过了五六天后，同班岗又换了一个男新兵，我向他打听那个女护士怎么没来。新兵告诉我，她报名去前线运伤员了……

按说参战应该是我们男人的事儿，女人就应该远离战争，享受和平安定的生活。但我们中国的女兵巾帼不让须眉，战争虽然残酷，她们为了保家卫国，不怕流血牺牲，毅然踏上战场。如果不是那身军装和时代的背景，她们本应和那些普通女人一样，享受人生的美好芳华。每当我回忆起这些情景，不由得想起唐代诗人杜牧所作的颂赞古代巾帼英雄花木兰的诗：“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

　　虽然这场战争打了近一个月，我们地空导弹部队没有到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第一线参加血与火的拼搏，但我们每一个参战人员也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当战争结束后，我们在南宁遇到陆军部队的战友们，谈起那场战争，对他们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表示深深地敬佩，可他们也称赞我们说：如果没有你们的导弹为我们守护着战区的一片蓝天，我们取得胜利的代价将会多付出许多倍。

　　老当益壮，宁知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尽管我们大多数参战老兵已经退役或退休，但我们依然珍视当兵的历史，怀念那难忘的参战岁月。2月17日，只有我们这些参战老兵才知道这一天深刻含义，虽然现在的80后、90后乃至00后基本上不知道这一天是什么日子，但我可以自豪的告诉他们，这是我们参战的日子，也是我们为之骄傲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我们为报效祖国作出了力所能及的贡献，所以我们今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