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学蓬:我的砣子会,参加者不戴白花戴红花

罗学蓬

<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我的砣子会,参加者不戴白花戴红花</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罗学蓬 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砣子会,参加者不戴白花戴红花。”</p><p class="ql-block"> 发如此豪放之言者姓朱,名林菲,江津白沙人氏,生于民国三十五年(1946),其父乃国画大师朱安本,此翁一生喜画桃花,不仅前庭后院空地遍种桃花,且在门楣之上高悬“桃花山馆”四字。</p><p class="ql-block"> 林菲天资聪慧,幼秉庭训,艺术上深受父亲熏染。尤其在水墨丹青上极具悟性、灵性,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少时即以“画坛才子”享誉地方。</p><p class="ql-block"> 林菲生自桃花山馆,尚翩翩少年时,便渴望与桃花运结缘,爱上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同学。孰料学校一位年轻的领导也喜欢上了这位女学生,竟然拿林菲家庭出身不好做文章,千方百计收拾情敌。林菲害怕领导组织学生批斗时抓自己头发,遂未雨绸缪,剃了个光头。谁知当时正值中共十评赫鲁晓夫修正主义之际,领导以“崇拜赫光头”为由,将朱林菲逐出校门。</p><p class="ql-block"> 林菲被迫提前闯荡社会,好在他心灵手巧,为生存学手艺那是学啥精啥,油漆、涂料、生漆、土漆,样样精通,学木匠做家具一学就会,而且小有名气。后又改学漆画、广告宣传画,皆为世人认可。他还喜欢摄影、雕塑,他在艾坪山塑艾姑像、伏羲神像至今受世人朝奉,他还精通中国古建,在四面山、艾坪凉风寨等地留下作品传世。</p> <p class="ql-block"><b> 朱林菲在现场雕塑艾姑像</b></p> <p class="ql-block"> 幼时朱林菲与父母。</p> <p class="ql-block"> 青年朱林菲</p> <p class="ql-block"> 中年朱林菲</p> <p class="ql-block">  朱林菲现在最善长的是油画,其作品在很多爱好者家中收藏。</p><p class="ql-block">  朱林菲的工作是经好友国宝邹鸿光引荐,文长官晓琴介绍并推荐给当时的科委主任刘劲,安排在县科协做专职美工,负责科学技术普及的宣传教育工作。那几十年间县科协的宣传专栏,以及相关工作均是朱林菲的份内之事,凡是出自他手之作,都能登大雅之堂,他对他的作品要求非常严格,稍有不如意的地方都要重来,直到满意为止。</p><p class="ql-block">  20年前,林菲前妻杀了猪,遂邀一众好友,前往前妻家吃杀猪酒。</p><p class="ql-block">  我两口儿有幸得了邀请,手牵手赶去却走错了地方,与美食失之交臂,未能一饱口福。</p><p class="ql-block">  次日晚上,林菲又专门请我和晓红赴家宴,以作弥补。并邀来白屋诗人吴芳吉的女婿杨洪勋、著名地方文化学者、时任旅游局副局长兼四面山镇副镇长的邹鸿光等乡贤名流作陪。</p><p class="ql-block">  上桌子不一会儿,我便感到不对劲,菜少得实在不像请客模样,就拿大家最喜欢的回锅肉来说吧,饭还在碗里冒稍稍垒起,就已经光盘了。</p><p class="ql-block">  我心头鬼火冒,呃,咋回事啊,不是说杀了条肥猪么?扭头一看旁边厨房,只见案板上放着一大堆白生生红鲜鲜的猪肉,心中不解又不便明说,便拿起盘子,冲林菲阴毒一笑,往饭碗里倒回锅肉汤汤,口中还念念有辞:“我这人从小对回锅肉汤汤一往情深,这东西攉饭甚好,下面更佳。”</p><p class="ql-block">  这话让林菲听在耳中,脸上挂不住,虎地起身进了厨房。</p><p class="ql-block">  我心中窃喜,这下有戏!</p><p class="ql-block"> 不料林菲一忽儿回来,仍在桌旁坐下,向我挤出一丝笑,无事一般……</p><p class="ql-block"> 出门才听邹鸿光说,为了昨晚上这顿杀猪酒,林菲把刚刚替某寺庙做金龙给的报酬4000块,给了前妻3000,说定买下八斤肉待客,昨晚办了两桌,就用完了,案板上那些肉是前妻的,他无权支配。刚才他见你当着大家的面,倒回锅肉汤汤攉饭,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前妻讨点肉,遭前妻一口拒绝。</p><p class="ql-block"> 我大叫:“3000块钱买八斤,唐僧肉啊!”</p><p class="ql-block"> 鸿光一声苦笑:“他两口子的关系……一言难尽,不是一般的麻烦,以后我再慢慢讲给你听。林菲离婚时说好的,工资本给前妻,他净身出户,自食其力。这么多年了,一直这样下来的。”</p><p class="ql-block"> 鸿光说,前妻还时不时地对朱林菲搞突然袭击,搜身不算,还要翻箱倒柜,就差挖地三尺了。林菲挣下的两套房子全给了前妻,他一个人住在科委宿舍里,真可谓家徒四壁,一文莫名。伙食有一顿无一顿,连抽烟,也经常去烟摊上赊。至于向鸿光这样的好友借钱济急,那更是寻常之事。</p><p class="ql-block"> 有次鸿光有事找林菲,电话响了不接。鸿光担心出事,一路飞奔赶到科委宿舍探个究竟。到了地儿,见房门紧闭,敲了一阵也不开,鸿光重重将门撞开,见林菲已昏迷不醒,赶紧通知120前来救人。</p><p class="ql-block"> 若是换了别人,只需学得林菲身上一门手艺,便可将日子过得小康滋润,偏偏林菲身怀多种不凡技艺,却把日子过得来苦不堪言。</p><p class="ql-block"> 知他根底的邹鸿光、邱发知、陈二麻子说,归根结底就一个字:懒。</p><p class="ql-block"> 不是一般的懒,懒得来不守信用。</p><p class="ql-block"> 我在江津好几位朋友家中,都看见林菲的油画堂而皇之高悬在华堂之上。尤其是那张俄国画家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克拉姆斯柯依的《无名女郎》临摹之作,更是为他招来了太多盛誉。可是要买他一张画,不是一般的难,说好一月交画,一年甚至十年还看不到影。只有到了山穷水尽,他才会被逼上画架涂抹几笔。</p> <p class="ql-block"><b>  朱林菲临摹的俄国画家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克拉姆斯柯依的《无名女郎》</b></p> <p class="ql-block"><b>赶着完成客户早就交了定金的作品</b></p> <p class="ql-block"><b> 朱林菲近照</b></p> <p class="ql-block">  若把“名士风流大不拘”用到朱林菲身上,那真是丝丝入扣,恰如其份。画家原本就是一颗浪漫多情的种子,他离了一个老婆,用金钱为自己换来了自由身,具备了驰骋花丛的条件。而且根本无需他去劳神费力,滥用心机,便有众多如花似玉的女子争相向他抛来绣球,甚至主动投怀送抱,宽衣解带。</p><p class="ql-block"> 林菲兄呢?既不是来者不拒,见色即餐的登徒子,一路杀得落樱缤纷,血花四溅;也不做坐怀不乱,守身如玉的柳下惠。而是择其养眼可人者,欣然笑纳之。</p><p class="ql-block">  许多年来,林菲的女模特、女徒弟委实不少。每一位,都是经他那双慧眼挑选出来的。其中有作情人者,亦有嫁他为妻者。惜乎时间不长,又作劳燕两分离。</p><p class="ql-block">  这中间,又演绎出多少情山恨海、催人泪下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可惜的是,朱林菲得知我要写他,郑重打招呼,文章上网之前,必须给他看一下。</p><p class="ql-block"> 他得为自己把把关。</p><p class="ql-block">  不能漏掉的是,如今名扬世界的大画家陈可之,十三四岁时也曾做过朱林菲的足下高徒。</p><p class="ql-block">  朱林菲生性高傲,放荡不羁, 他一身中遇上的桃色艳事数不胜数,且大都是“自己撞上枪口”的好事,人已接近八旬,头上竟无一根白毛,精力也极充沛,腰板挺直,面皮无皱,走路脚下沉雄有力,其形象仿若五十来岁的老小伙,难怪总有桃花运纷至沓来,直教罗学蓬一班老疙篼艳羡不已,口水长流!</p><p class="ql-block">  辛辛苦苦画了一辈子,人入迟暮,林菲兄仍旧是一根光棍。</p><p class="ql-block">  最近,这老光棍遇上个恼心事。</p><p class="ql-block">  大约五年前,林菲发现右眼眉上长了个黄豆般大小的肉疙瘩,不痛,也不痒,也就没有在意。到了今年越长越大了,黄豆变成了胡豆,虽然仍是不痛不痒,可眼眉上突出个肉疙瘩,总归有碍观瞻,于是下重庆上大医院一检查,结果出来有点吓人,居然是长在眼睛里的淋巴癌。</p><p class="ql-block">  动手术将疙瘩割下来做活检时,林菲的弟子,包括早已和他劳燕分飞的某女士闻讯而至,争相赶来看望他,如同亲人般照护他。</p><p class="ql-block">  医生说,眼下有积极治疗和消极治疗两条路,前者就是在右脸颊上方开一大窟窿,连眼睛带骨头全部拿掉。后者呢?顶多还能活四年……</p><p class="ql-block">  林菲不待他说完,便双手合十冲医生弯腰打了一拱,道:“算逑了,你还不如给我开两颗耗子药,撇撇脱脱送我上路!”</p><p class="ql-block">  送林菲上路的肯定不是医生,而是那位曾经和他分手的女士。</p><p class="ql-block">  2021年6月15日晚上,在朱林菲借江津古色古香的江津文化大院(江公享堂)这方宝地为自己举办的“砣子会”上,这位女士给林菲送来了两朵她精心勾制的红花,寄托着她对林菲无尽的深情和美好祝福。并且表示,她将会陪伴林菲,走到人生尽头。</p> <p class="ql-block"><b> 女友送来的手工花朵</b></p> <p class="ql-block"><b> 朱林菲与来江津陪伴他走完最后一程的女友</b></p> <p class="ql-block"><b> 笔者与朱林菲、林菲女友</b></p> <p class="ql-block"><b>13岁跟着朱林菲学画画的女弟子,得知师傅身患重症,急忙赶来参加师傅的砣子会。</b></p> <p class="ql-block">  朱林菲对自己的人生极不认真,唯独对欠我一顿回锅肉这件事上,格外认真。他对我说:“我给文化大院的院长罗永书特地打了招呼,我的砣子会一定要上回锅肉。罗家崽儿为一碗回锅肉,到处糟贱了我二十来个年头。他喜欢吃肥肉是出了名的,那就挑肥的,切大块点,炒成灯盏窝。我要让罗家崽儿在我的砣子会上,当着亲朋好友的面,给我朱林菲平反!”</p><p class="ql-block">  酒宴上,我当众问了一个困感我多年的问题:“朱林菲,有个问题我始终没想明白。你那婆娘哦,婚都离了,二十年前,你为啥还拿3000块钱在她手头买八斤肉,多给半块也不行?现在都过去几十年了,你为啥还把工资卡拿给她捏着?从法律角度讲,你对她没有任何责任啊?”</p><p class="ql-block">  一辈子玩世不恭的朱林菲居然如此回答我:“是嘛,从法律上讲,我对她是没得责任。但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农村姑娘儿就嫁给了我,还给我生了三个娃娃,她一辈子又没得个工作,我不把工资给她,她一大家人咋个活?有人劝我,说现在都老得来离死不远,你每月退休金六七千,加上年底两万多的福利费,月收入近万,也应该拿回来自己享受享受了。这种事,咋个做得出?原来呢,有三个娃娃,现在还加上了孙子辈,那一大家子,全都是我的骨肉、我的亲人呐……”</p><p class="ql-block">  我心中怦然一震,深藏心底多年的疑问有了清晰无误的答案。</p><p class="ql-block">  鼻梁一酸,罗某大声赞道:“白沙朱林菲,乃真情种,大情种也!”</p><p class="ql-block"> 2021年6月21日草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说明:按四川风俗,砣子会系人逝后,亲人为答谢亲朋好友办的酒宴。朱林菲人未走,便提前给自己办砣子会,表明以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勇气,来面对不可抗拒的人生灾难。</b></p><p class="ql-block"> 隆重感谢邱发知邱二麻子和国宝邹鸿光提供素材!</p> <p class="ql-block"><b> 朱林菲为自己办的砣子会</b></p> <p class="ql-block"><b> 朱林菲为自己办的砣子会</b></p> <p class="ql-block"><b> 朱林菲作品:养牛女</b></p> <p class="ql-block"><b> 朱林菲作品:张家界</b></p> <p class="ql-block"><b> 朱林菲临摹世界名画:浴</b></p> <p class="ql-block"><b> 朱林菲临摹世界名画</b></p> <b>笔者罗学蓬</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