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早年雁北人家的苦寒生活,大概在山西省也是数一数二。我的故乡在桑干河边,少年时代曾经先后生活的两个村庄,水果类树木极其稀少,红薯花生类作物从小就没有实地见过,对它们的点滴了解也只是停留在小学识字课本的片言只语上。在塞外高原的桑干河边看不到它们的身影,大约是当地的土壤或气候条件不太适宜吧。成年之前,偶尔有参军或上学的远行人回乡时,辛劳一路带回的水果或花生之类稀罕食品,分享给邻舍一半个尝尝,这也算是吃到了新鲜的奢侈食品,品尝到了新食品,开阔了新眼界。既然难以吃到,认命即可,想我祖祖辈辈守在这片土地上就这样生活,纵向比较看不到,横向比较也闭塞不知,后代照样繁延,文明依然演进,当然也影响不到大家的情绪。然而,唯有每天吃饭面对的红高粱糕,那滋味,那颜色,给人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我的少年时代,不知品种的红高粱在桑干河边被广为植种,成年以后才知当年作为主食的高粱面,其口感远不如雁门关南的高粱。产量大概还算可以。不过,在秋收时节,每株高粱长出的成熟大穗,椭圆形的,颗粒饱满,红红的,站在高处俯看,是一片起伏不平的红色海洋,视觉效果是不错的。人们割下了茎杆,把穗碾压后,带壳的红高粱装袋或放入瓮中就是一年的主粮。茎秆择其顺溜好看的用麻线编串成一个又一个的“锅箅子”,以作蒸笼炊具或晾晒一些食物用。而秸杆于冬闲的时候或剥去外皮串成帘块,盖房当作苫帘使用,或是直接编织成粗糙的帘子供砖窑土坯的遮雨。</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粮食的缺乏,带壳的高粱并不会加工剥去皮而食用高粱米,而是整粒碾后成为粗糙的高粱面。高粱面蒸成的糕,颜色偏红,由于高粱壳子间杂在内,口感比较粗涩。三年困难时期刚过的那几年,村中人家的午饭一般都是高粱糕,晚饭也会在稀饭中煮热食用。至于佐菜,夏季就是品类不多缺油少味的时鲜蔬菜,而到冬季则只有土豆加干白菜或干葫芦条,偶尔炒个鸡蛋或捞一块豆腐算是改善生活。那时的小学生,下午放学后就要给家中饲养的羊或兔子拔草。外出时,孩子们都会从中午剩余的高粱糕上切下一片,表皮上抹上少许油盐或豆酱,算作出村拔草前的加餐,也是家中对孩子们的特别优待,而劳作在田地里的大人们还没有这点口福呢。</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高粱糕在农村还俗称“茭子糕”,它的口感实在不敢点赞。尤其是混入高粱糠皮甚至谷糠后,愈加粗涩难咽。不过,祖祖辈辈先人们对吃糕也有经验总结,而且代代相传,那就是不嚼即咽。人们吃糕时,往往夹一块糕裹以菜或汤匆忙咽下,否则多嚼几口,必然会咽不下去的。这样的吃糕方法顾及了口感,年轻人肠胃功能好,尚无问题。对老年人来说,就带来了胃病或便秘,往往痛苦不堪。</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吃高粱糕不嚼即咽虽然在桑干河两岸的村庄是传统的吃法,但遇到外乡人吃糕却难免引出趣事来。传说1964年“四清”时,某村新驻一位晋南籍的工作队员。到老乡家吃派饭时,热情的老乡还专门杀鸡招待。坐在炕上的队员从未有吃糕的经历,一时手足无措。于是像吃馒头那样,吃一口肉菜,再吃一口糕。未几,吃入口中的糕怎么也咽不下去,尴尬至极。老乡看到工作队员的窘态,便教他吃法。说你要蘸着吃糕,哪知工作队员谦虚地听完后,把“蘸”字理解为“站”,以为吃糕必须站着吃方能咽下,于是就从炕上忽的站了起来,引得老乡全家发出善意的笑声。后来经过老乡细致的解释和示范,才逐渐掌握了糕的吃法。这件吃糕的事情在当地被传为美谈。</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六十年代后期,高粱作为主粮逐渐退出老百姓的餐桌,桑干河两岸大片的高粱地也很少看到了,代之而来的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到八十年代后,玉米又被黄米面、小麦或大米所代替,人们的日常食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50多年过去了,对于少年时代吃过高粱糕的人,酒足饭饱之后,不时还有一种冲动,那就是再尝尝高粱糕那难忘的滋味。于是,城里还真有饭店经营起高粱糕来,只是那高粱面缺少了间杂的糠皮,不再划嗓难咽。饭店的这一举措确实独特有效,吸引了不少食客前往品尝,生意还一度向好。其实,人们再度品尝高粱糕,并不是怀着猎奇的心理追捧现时高粱糕的顺口,而是在寻找少年时代的那种感觉,追忆少年时代艰苦生活的难忘时光。</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