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谷鼓楼回忆

王作秀

一个外国人在他写的书中说：“太谷城内路面低凹，宛如峡谷。富豪巨商宅第，鳞次栉比，黑漆大门高据街道两侧，出门须拾阶而下，额外壮观”。在我的记忆中，太谷城内，不论是富豪巨商，还是平民百姓，不论大街，还是小巷，所有的宅院，都高出街巷路面一两米；门前都建有数目不等的砖石砌成的台阶；每家宅院临街巷的外墙下，都建有高低、大小、宽窄不同的砖石高台。民宅如此，商铺门面房亦如此。供车、轿出入的大门院，不能修台阶，是斜坡，坡下与街巷路面平行，但长长的斜坡，上下斜度差距也有几尺高。为什么这样修建？我认为。“壮观”、“显示豪富”是次，主要是为了防潮。我家住在中巷武家大院，是中巷唯一的一座横跨中巷和存和巷的三进大院。前门在中巷，后门在存和巷。前院门楼东西两侧的墙根，建有长、宽三四尺，高约四五尺的砖石高台，像两个大大的乒乓球台。大门和门楼底座，比两边的护墙高台又高出一尺多。出入大门，须上下六七个砂石台阶。这就是说，我家住的院子，比路面高近两米。就这样，我家的土炕经常很潮湿，不仅被褥得经常搭在院子中的铁丝上晾晒，箱柜中的衣物，也得隔三差五地拿到太阳下晾一晾、晒一晒。

从西街看鼓楼

儿童时代，我们兄弟姐妹九人的衣服、鞋帽，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每当夜深人静，母亲借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光，细心缝补我们的衣服或鞋袜。有一天夜里，妹妹又埋怨褥子、被子潮湿，难以入睡。母亲劝说道，好闺女，咱们太谷地势低，潮湿，没办法：母亲见我们都不想睡，就打开话匣子，给我们讲起了古楼的故事。
母亲说，古讨候，咱们太谷城所在地，是一个大水洼，后来水退了，才开始建城。当时砖瓦房子少，都是泥土房，盖起不长时间，因为潮湿，房屋就倒塌了。东家房子塌了，压死压伤了人；西家墙倒了，压死压伤了牛羊。人们哭天嚎地，求县太爷治水。当时的城中央，就是现在古楼底下，有一个很大的泉眼，泉水一年四季突突地往外冒，城里的大街小巷，像小河一样，总是水流不断。车马行走难，人行走难，县太爷的头发胡子都愁白了。
妈妈直起腰歇了歇，喘了口气，一边继续做针线活，一边接着说，有一天，县太爷正围着那个突突冒水的泉眼发愁，过来一个拾粪的老汉，他的肩上挑着高筐架箩筐，问道：老爷，你成天围着这个泉眼，想做啥呀?县太爷说，想治住它，不能再让泉水危害老百姓了!拾粪老汉把粪筐放到泉眼上，说，这好办。话没落音，泉水不流了。县太爷正想仔细看看这位神通广大的老汉，拾粪老汉已无影无踪了。县太爷认为他遇上神仙了，赶紧爬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为了感谢和纪念这位用粪筐压住泉眼、治好水患的神仙，县太爷决定在粪筐压住的泉眼上盖一座镇水楼。盖一座什么样式的楼呢？能工巧匠设计、提出许多方案，县太爷都不满意。风水先生指着高筐架粪筐说：老爷请看，粪筐四根筐架中间，像不像四个大门？县太爷端详了一阵，连声：说像，像。风水先生又问：粪筐四根筐梁的空间，是不是正好面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县太爷看了看罗盘（指南针），连声说：是，是，是！于是就在放粪筐的地方、按粪筐梁架结构，修建了一座四个门洞十字交叉，洞口正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古楼。之后，在门洞正北，修建了县衙。又以东、南、西三个门洞为起点，修建了正对东、南、西三个方向的东大街、南大街、西大街和城门。咱们太谷城内，以古楼为中心的四街八井七十二巷，就是从那个时候形成的。 史书记载，古楼建于明洪武年间，一层，有四个十字交叉的高大的门洞。明万历年间，因为城南门外水患，将南门瓮城外门的方向，由朝正南，改为朝东南，“风气遂隔，科名廖落”，于是又重新维修古楼“以镇之”，名文风楼，挂“主兴文运”大匾。我认为，古楼原是为镇水而建，万历年间因南门外水患改建南门瓮城方向，又修建古楼“以镇之”，镇的应也是水患。把镇水楼更名文风楼，“主兴文运”，似乎牵强。 清乾隆年间，鼓楼门洞上加建木构三重檐，楼阁式二层楼，每层四面都有门，四周围明廊；楼内有木梯可上二层。明廊以木栏杆护卫，凭栏可瞻望全城动静，据说主要用于暸望和预警，所以人们叫哨楼。日伪统治和国民党统治时期，都曾把古楼作为哨楼，用于瞭望和预警。1948年7月，太谷解放，阎锡山部队以为解放军也把古楼作为哨楼，所以不断地派飞机到太谷轰炸，想把古楼炸毁。 没想到，炸弹落在了古楼附近、南大街路西的孟家祠堂的大院里，不仅炸毁了好多房屋，还炸死了孟宪仁老小十几口人，轰动了整个太谷城。当时著名的太谷秧歌演员海海旦，友儿旦和小生德宝则等，以孟宪仁一家的悲惨遭遇，编了一个太谷秧歌剧。演出时，演员在台上流着眼泪演唱，用血汨控诉阎锡山部队的罪行。台下观众忍不住胸中的悲愤，高喊“打倒阎锡山”“早日解放太原城”!“血债要用鲜血来还”！那种悲壮场面，虽然过去六七十年，其情其景，仍然历历在目..... 最近回太谷给父母上坟，在巍峨庄严的古楼下，我把母亲讲的古楼的故事，讲给儿子听。当我们从古楼下的门洞下穿过时，儿子惊叹地说：他有一种穿越历史隧道的感觉。遗憾的是，最近几年把紧挨古楼东南和西南的几座古宅院拆掉，围绕古楼，修了一条八字通道。真让人心疼啊！
太谷古城是凤凰城，古楼是凤凰的心脏，东大街、西大街是凤凰的两翅，南大街是凤凰的胸脯和脖颈，在古楼东南、西南新开二条环形小道，不是把凤凰的两翅，凤凰的脖颈割断了吗？离开心脏，太谷这一只金凤凰还能振翅高飞吗？还能引吭高歌吗？

王作秀2020.9

（文中照片均来自“老家太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