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野蜜蜂

陈年佳酿

<p class="ql-block">  春暖花开,春和景明。这是令人愉悦的季节。</p><p class="ql-block"> 4月初一个周末的午后,日照纱窗,微风撼扉。我泡了杯咖啡,取了本随手翻翻尚未读完的旧书来到阳台上。书页略有些发黄,是上世纪80年代版的《徐志摩传》,阳台上有张旧的竹椅。我躺在椅子上,翻着这本传记,且作消磨这无所事事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  我家住的房子是老小区上世纪末建造的多层楼房。楼下并不宽畅的马路旁的香樟树一年一年的长高长大,茂密翠绿的树顶已与我家的窗台齐平了。每天清晨,早醒的鸟儿就在树上叽叽喳喳清脆悠扬地鸣唱起来。</p><p class="ql-block"> 那个周末的午后似乎比往常来得静谧。由于修路而封闭了楼前道路右端的进出口,少了许多车马声。往日喧哗不已的楼下棋摊上也无人对弈变得异常安静,很适合小憩或阅读。</p> <p class="ql-block">  徐志摩是一位在中国文坛上曾经活跃一时的著名诗人。新文化运动后他在中国现代文学方面做出的探索与实践,并给世人留下了许多美妙无比的诗文作品,其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他的诗歌散文成为大学语言文学系老师和学生论文研究的课题。多首诗作被谱成歌曲诵唱。我们学生时代哪个学生不曾貌似洒脱地朗诵过“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又有多少个热恋中的情侣不曾借着徐志摩的诗句说出“有了你,我什么都有了”这样滚烫的话。 </p> <p class="ql-block">  忽然,一阵不绝于耳的“嗡嗡嗡”野蜂飞舞的声音传来。抬眼一望,一只野蜜蜂从窗缝中潜进了阳台,迎着窗玻璃不停地舞动着翅膀,像飞蛾向着黑暗中的灯光一样。向着光明而又绝望的争扎着。望着这只无望而争扎的野蜜蜂,我站起来,拉开窗子,露出足够宽阔的空间,祈望这小生灵能飞回它自由的世界去,寻找它的芳草地,“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但它始终扑在玻璃上“嗡嗡嗡”,并不理会我的用心。</p> <p class="ql-block">  我开着窗,继续读我的《徐志摩传》。“诗灵的稀小的翅膀尽他们在那里腾扑,还是没有力量带了这整份的累赘往天外飞的。”这是 1931年,徐志摩在为自编的最后一本诗集作《序文》时,深有感慨而写下的句子。那年的11月19日徐志摩所乘的"济南号"邮政飞机由南京北上,遇雨雾误触开山而坠毁,他也飞出了云天之外,年仅35岁。彼时的徐志摩已受婚姻之痒,困窘经年,诗情溃乏,所抒写的感慨与情状与这无法飞出窗外的小生灵颇为相似。</p> <p class="ql-block">  徐志摩1897年1月生于浙江海宁硖石镇一个富商家里,少时聪颖,有神童之称。在杭州读中学时的一篇国文考卷被时任浙江军政官员的张幼仪胞兄赏识,而成就了徐志摩的第一次姻缘。1915年10月遵父命与张幼仪在硖石举行新式婚礼。孰料多年后徐在英国结识了才女林徽英,成了其反封建主义、追求自由的藉口。</p> <p class="ql-block">  徐志摩出生的时候,中国已经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了。政治腐败,国家贫弱,民族危机日益加深。1918年8月徐志摩赴美留学。此时的徐志摩还是个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受其父影响,崇尚实业救国之路。国难当头,他怀抱以天下为己任,挽救祖国危亡的豪情壮志!两年以后徐横渡大西洋,抵达英国伦敦,这成了他人生道路的转折。其结果如世人所知,与其最初的抱负大异其趣了。“中国少了一个政治经济学家,多了一个诗人、文人。”</p> <p class="ql-block">  不知怎么过了一会儿,那只野蜜蜂又钻到了纱窗与玻璃的夹层里。或许是嗅到了空气中的花香,蜜蜂贴着纱窗的上沿飞扑得更来劲了。我又站起来,拉开纱窗,希望它尽快找到飞向自由之门。但它还是只向着纱窗扑腾着,或许因为纱窗细密的经纬,它时而飞舞时而驻留在纱窗上快速的移动。仿佛旅途劳顿的旅客随性的小憩。又像是自由的小鸟刹时被关进了笼子一般。</p><p class="ql-block"> 随它去吧。</p> <p class="ql-block">  “徐志摩冒了极大的危险,费了无数的麻烦,牺牲了一切平凡的安逸,牺牲了家庭的亲谊的和人间的名誉,去追求,去试验一个梦想之神圣境界,而终于免不了惨酷的失败,他的失败是一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的失败。”这是《徐志摩传》中的一段文字,也是好友胡适在《追悼志摩》中写的一段话。胡适是徐志摩与陆小曼的“媒人”。徐陆的婚姻始终得不到徐父的支持。徐是独子,徐父执拗不过,只好提出须由胡适做媒,梁启超证婚方才同意徐志摩结婚的条件。梁启超这位“百日维新”“公车上书”的参与 者,国学大师是徐的恩师。梁启超虽很赏识徐之才华,但对其多情之举也多有劝诫。梁启超爱才如命,性格率真刚耿。“我屡次告诫志摩而无效,胡适之、张彭春苦苦为他说情,到底以姑息志摩之故,卒徇其请。”这是梁启超在徐陆婚礼上发表著名“贺词”后写给其子女的信中所言。“我在礼堂演说一篇训词,大大教训一番,新人及满堂宾客无不失色,此恐是中外古今所未闻之婚礼矣。”梁启超的证婚词可谓旷古绝今惊世骇俗。</p> <p class="ql-block">  过了些时候,也许是累了,或许是飞出去了,没有了蜜蜂“嗡嗡嗡”的声音。我好奇地放下书本,来到窗前。发现它竟然还在,只是变成似乎流连忘返的状态。它驻足在纱窗下方。仔细看,全然不是那种困窘、绝望、争扎、欲脱离险境的样子。野蜜蜂比我们通常见过的蜜蜂略瘦,身上足上没有明显的花粉状物。左侧的三足勾住纱窗,右侧的前足和中足非常灵活地摩挲着身体和头部,后足悬着。前足不停地摩挲头部和从嘴里伸出的口器,或许把纱窗上尘垢的味道当成了花的芳香。它的左足交替着一会儿松开一会儿勾住纱窗的经纬,像是钢管舞演员在向观众如痴如醉炫耀着高超的技巧。让人觉得仿佛这纱窗才是它的舞台,才是它满足勤劳欲望的花丛。它像一个探险者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迷失方向,误入歧途,陷入泥沼,跋涉恶山恶水,终于发现了一片无比美妙的神仙之境。看着这小生灵滑稽的模样,令我想起《我是猫》中那只冬夜里偷喝了主人啤酒而“怡然自得”的猫,迷迷糊糊,最终掉进大水缸,拼命争扎而不脱,“进入了不可思议的太平世界”的情景。 </p> <p class="ql-block">  飞向自由的门早已为它打开了。它如此悠然自得,结局如何由不得我的恻隐之心了,倘或像猫先生一样,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p> <p class="ql-block">  春日的暧阳,加上眼睛的疲劳,睏意无法抗拒的来袭。这不速之客的野蜜蜂和捧在手中的传记,却让我朦朦胧胧地生出了联想,这风牛马的联想。</p> <p class="ql-block">  当我醒来时,既没“嗡嗡”之声,也未发现野蜜蜂的踪影。这不免让我陷入“子非鱼,安知鱼之所乐?”的尴尬,有一种“侬今葬花人笑痴”的滑稽感。对于“异物”,我们人是多么容易自以为是。</p> <p class="ql-block">  我无由也无资格评判臧否前人。万种风情无地着,留与世间万卷诗。徐志摩短暂而不失风采的人生经历,虽不免令人为之扼腕。然推究其在当时中国社会现状、文化、家庭因素、个性才情、思想变化脉络,文学圈的恩怨,及其婚姻情感的复杂性,在这样背景下的种种遭际恐怕只能借用“和合”一词了。</p> <p class="ql-block">  比徐志摩早二百多年的西方,有一个被称为神童的音乐巨人莫扎特,同样英年早逝,在35岁时永远放下了写出无数美妙音符的笔。莫扎特从6岁开始作曲,在短短的29个春秋寒暑总共创作了6百多部作品,许多作品摄人心魄,沁人心脾,成为这个世界人类精神财富的璀璨明珠。不同的时代、社会、文化宗教背景,人生历程,两者没有什么可比性。在莫扎特短暂的人生旅途中却同样经历着诸多困窘和磨难。莫扎特把他所有经历的欢乐与苦难、生与死,视为上帝的意志,把内心的苦楚、郁闷都化作了令人欢愉美妙的音乐。俯仰无愧天地,毁誉自有春秋。</p> <p class="ql-block">  野蜜蜂轰轰烈烈地来,悄悄地溜走,像从没来过。流走了一个时辰的光阴。</p><p class="ql-block"> 野蜜蜂却成了我这篇八卦文章的引子,这无聊的八卦!</p> <p class="ql-block"> 陈祎 2021年6月2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