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还在楼梯上就听见咚咚咚敲打的声音，预感这声音来自我家。“老爸，我回来了”。进家关门的时候，发现不好修的门把手，已经被父亲用绿色的编织绳结结实实的替换了，父亲细心的打成中国结的样子，和门浑然一体，居然有些好看。</p><p class="ql-block">寻着声音探头找找，父亲正在修不太利索的一扇柜门。我笑道，老爸，您刚回兰州，歇歇呗，这些小活我们自己得空弄了。父亲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说，过日子就得过的清爽，家里坏的东西要及时修，你们工作忙，我给都弄弄好。我笑嘻嘻的在家里转了一圈，吊兰的土少了一直说换下呢已经换好了，走道里新买的灯换上去了，厨刀又和家里的一样锋利了，书桌后一堆电脑线被盘的整整齐齐，家里好看的沙发腿父亲曾说过需要并一块角铁才能经住孩子跳呢……父亲常年在北京，回来到我家的时候很少，从不把女儿家当成做客，他的眼里都是活，我们根本看不见的活。人到中年，和父亲反而亲昵起来，挽着父亲坐下，觉得父亲真伟大，没有他不会的事，有父亲在，家更像个家。</p> <p class="ql-block">我赶紧拿出油画颜料给父亲秀秀，父亲笑成了一朵菊花，露出一颗虎牙，和我的一模一样。父亲边说我还有的用呢，边侃侃的聊起被领居约了一幅画，白色颜料特别费，水波纹画了好几天了。我说要不在兰州报个短期班怎么样。父亲又一次咧开嘴笑了，说，我在北京有小老师，我们在长城上写生过呢。我不禁莞尔，父亲退休后去北京正好自学油画，机缘巧合和邻居陈老师投脾气，父亲便和师生们一起去长城写生，一头银发专注于写生的父亲，成了一群外国人眼中的风景。</p> <p class="ql-block">父亲心灵手巧而且很有创造性，我做了公务员，曾经玩笑说，老爸是纯正的勤劳智慧的劳动人民。记得小时候家里木头的五斗柜大衣柜旧了，父亲买些油漆，刷成浅浅的白色，然后勾勒出淡淡的山水画，家里就像有了流动的风景，顿时亮堂了。四邻八乡的人家纷纷找上门来，央求父亲给家里改造下，父亲挨不过面子，晚上周末的帮领居刷刷柜子，然后家里各色吃食用品就多了起来，后来就有人留下钱。</p><p class="ql-block">父亲喜欢侍弄花草鱼，家里买了一个大鱼缸，花花绿绿的一缸鱼被父亲打理的生机勃勃，小时候盯着看各色鱼无拘无束的游来游去，常常出神半天，便觉得自己也宛若一条鱼般自在。没多久鱼妈妈就被单独养起来产小鱼了，看着一条条小鱼像小机灵鬼似的在移动，觉得生命好神奇。家里养不下父亲就送给邻居们养，可是谁家的都没有父亲养的颜色品相好。久而久之便有人上门求鱼，甚至很远的人慕名来求鱼，然后放些钱。那时候，父亲靠自己的淳朴勤劳和智慧改善了家里的生活，我们一家人衣食无忧，还照拂着农村的亲戚。父亲干什么像什么，总能找到窍门，在我心里父亲无所不会。父亲卤肉卤猪蹄，卤的味道那叫一个纯正，吃过的人都说可以做马氏家传绝学。父亲切的土豆丝，根根分明比火柴棍还细。父亲抖空竹一年，玩的花样令人目不暇接，便被邀请到单位年会上表演……父亲用一言一行在告诉我们，认真做事，诚信做人，与人为善，用爱生活。</p> <p class="ql-block">儿时眼里的父亲总是很忙碌，似乎没有宠过我，很羡慕那些能爬上父亲膝头的孩子。父亲文化程度虽然不高，却遵崇传统文化，无形中给我们建立了严格的家教，言、行、举止。小时候挨打的记忆似乎只有一次，便是贪玩到半夜回家还撒谎，父亲眼神一沉一巴掌打过来，我躲了下打到了腿，然后腿就肿了五个手指印，从此就记得绝不说谎。初中以后进入省重点，成绩虽然不坏但也没有到好，总是害怕父亲责怪我还不够努力，虽然他说的很少。每次期末家长会的时候，我就忐忑不安的在门外望着父亲回家的路，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骑车缓缓而来。记得父亲说过最重的一句话，这次比上次名次降了好几名呀，你是不是学的很辛苦。最重不过如此，那时就后悔确实还可以更努力。然后父亲就去做油茶，给我当早餐，把书桌的台灯换了，有时候还会骑车载我去车站上学。父爱如山，大爱无言，父亲的宠爱其实从来没有少过。</p> <p class="ql-block">我成家生子后，父亲听力出了问题，后来心脏也出了问题，我们让他少一个人出门。有时候他来就是为了送几瓶自己做的浆水，放下说几句话就走，从来不让接送。如果回家看见桌上多出来几个粽子，马桶的按钮忽然好用了，我便知道，父亲来过了。四年前陪父亲查体后已经中午，他坚持让我开车回去，说自己能行，头也不回的去坐公交回家了。我不放心只好偷偷跟上公交车，父亲数落着让我半路下了车。我在路上茫然的走着，想着生病的父亲怎么就这么不愿意我对他好呢，为什么要和我生分呢。后来接到父亲的电话，这是唯一一次父亲和我道歉，他哽咽着叫着我，说女儿对我这么好，我还数落你，我想想难过啊，我是不想让你太辛苦，我自己能走能吃饭，我想让你赶紧回去好好上班好好休息，可是我没有好好和你说，我说不吃饭你不肯啊……我默默流着泪听着他在电话那头说了那么多，因为我说什么，电话那头的父亲也听不清，无助和疼痛开始涌上，父亲老了，我要怎样才能留住父亲的爱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父亲终于病倒了，我们企图一直瞒着他，我装作如无其事的和他聊向往，聊生命，聊心愿，聊我们，父亲的超脱超过了我的想象。于是我们试着告诉他病情。父亲笑了，说自己已经过了中国人的平均年龄，往后的每一天都是赚的。</p><p class="ql-block">父亲没有抱怨过命运，没有抱怨过生活，即便是病倒，想的还是不要给我们增添麻烦。摩挲着干瘦衰弱的父亲，相对无言，在我们之间流淌的，是女儿对父亲的眷恋和父亲对女儿无尽的爱。</p><p class="ql-block">如今，天国的父亲，每天都要笑哦，那是我最爱您的样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年父亲节的回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