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一样的父亲

花相似，人不同

父亲之所以能够在我心目中像山峦一样，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曾担任过两届市人大代表，他以高超的专业技术曾为所工作的某央企创下了十项第一，更重要的是由于他的品格。我曾经对自己儿子说过：“我只是个小男人，不要学我。要学你的爷爷，那才是大男人。”

两个姑妈分别比我父亲年长11岁和9岁，他在家里既是独子，又是最小的孩子，照常理，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通常极易出现自私、甚至以自我为中心的毛病。在他读初中期间，也是家境最艰难的时期，凡在这个时期经历过贫困环境的人通常又容易留下过于注重眼前利益甚至十分吝啬等缺陷，但事实表明，他是一个例外:

他顾大局，从不站在自身得失角度考虑问题，一定是兼顾了整个家庭乃至整个家族的利益。

有担当。多年来，父亲给我的感觉，不论遇到什么难事，只要找他求助，他都会很痛快地答应，几乎没有像我这样总喜欢含含糊糊。1960年我祖父因病赴上海就医，医院提出要300元住院押金，面对这笔巨款他在同学帮助下妥善解决，时年不过23岁！

他很少批评我，更别说打骂了。记得上小学时，我曾用弹弓将邻居家的公鸡打死，自己当时吓得胆战心惊。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平息了此事，却对我未说过一句责备的话。我想，之所以我年近六旬还能记起这件小事，不能不感叹是宽容的力量。

注意照顾到别人的感受。1989年冬季的一天，他耐心等我吃完饭，才将一封电报拿出来，告我“祖母病危”。

当然，针对当今的年轻人，我认为最需要传承的品格是知恩图报。早年在苏州读初中时就住在大姑妈家里，后考取上海电校后，恰逢大姑妈也将家搬到了上海，而这期间正逢我祖父家境艰难，所以能够事业有成，与我大姑妈、大姑父的资助密不可分。因此，他在北方参加工作后就算自己没有机会，也要委托去上海出差的同事到大姑妈家去代为致意，以致后来我发现很多熟悉的同事都去过大姑妈家。就是大姑妈去世后，其实由于表哥表姐中不乏能力出众者，家境很优裕，他还在坚持给我大姑父寄钱，直至姑父去世。他曾说过，“我当然知道这几个钱算不了什么，他也根本不缺这几个钱，但还是应该表表心意”。

为什么我的父亲不但能够事业有成，而且不论江南江北的亲友同事，提起他的为人来总是赞不绝口呢？父亲去世后，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我意外发现了几十张已经发黄甚至存在部分破损的明信片，这是我的祖父留下来的，在仔细研读了这些明信片后，我想我找到了答案：

祖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因此，这些信件是我了解祖父的重要途径。通过拜读祖父的明信片，我有了这样的收获与认识：这是一个非常谦和的人。信中只是提出自己的见解，并无必须照办之说；由于祖父心中充满了对家族成员的关怀，所以客观上确保了这些信的信息容量：虽然是同大女儿的通信，但祖母的情况，二女儿一家如何，儿子最近托人从山东带了什么或来信主要内容都有交代。我的解读，这也是体现了祖父一种非常智慧的做法：客观表述事实远比空洞说教宜被对象所接受。相比较，我辈则惭愧耶！往往着眼于自己小家庭就事论事的多，在全局视野着眼者少。对待下一代时则简单粗暴表态时多，以事实服人时少；祖父是一个充满智慧和理性的人。在历经了十多年战乱，事业由盛转衰，自己也由壮年转入老年，甚至日常生活都变的很艰难后，没有怨言，仍旧是正面应对，充满正能量。当然，我也想到，作为当时整个家族的大家长和主心骨，他肯定意识到只有这样做才是明智和正确的；祖父是一个目光远大的人。当时，祖父自己月工资只有31元，祖母帮人家看孩子月收入8元，甚至还要帮学校老师洗衣做饭，但他们还是将自己的儿子送到苏州读初中。

夜深人静时，我曾一次又一次问自己，父亲等等这些对我的事业、生活乃至人格塑造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亲人们真的已经离开了吗？每一次认真思考后的结论都是否定的。因为，每当我遇到重大问题需要做决定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父亲面对这样的情况时，他会怎么选择。显然，这种影响必然会持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