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探秘：说着别人家闲话，正好下酒

飘飘落叶

/飘飘落叶/《红楼梦》探秘

说《红楼梦》无一处闲笔。但你要有闲心去读。若是心不在焉，走马观花，或心浮气躁，汲汲忙忙，就很难读出什么意趣，翻来看去，不过是连篇闲话：几家富贵人家的家常里短，鸡毛蒜皮，或吃吃喝喝，或婚丧嫁娶，加几个闺阁小姐的闲情诗赋，咿咿呀呀听不懂的几折戏曲。可你若细心品味，便觉闲中不闲，字字皆有韵外韵，句句皆是诗外诗。

话说贾雨村从智通寺出来，意欲到那边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兴。正好遇见旧日相识冷子兴，二人寒暄过后，便同席而坐，闲谈慢饮，叙写别后之事。雨村问子兴，近日都中可有什么新文？子兴便向贾雨村演说荣宁两府的人和事。说到最奇的新文，便是衔玉出生的贾宝玉，他怪癖性情和怪诞无稽的言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引起贾雨村 关于“天地生人，正邪两赋”的一套长篇大论。两人侃得入神，不觉忘了时间。

子兴道：“邪也罢，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账，你也吃一杯才好。”雨村道：“正是，只顾说话，竟多吃了几杯。”子兴道：“说着别人家闲话，正好下酒，即多几杯何妨。”

说者无意，读者有心。这看似轻描淡写的酒桌上笑谈的闲话，你若真的当作闲话，一听了之，那你不但错了，且也会与《红楼梦》之真意趣失之交臂。

从写作手法看，这是作者匠心布局的。

作者欲写贾府的兴衰人事，却并没有开篇直奔主题，而是先借构一段神话，引出甄士隐，即“甄士隐梦幻识通灵”告诉读者此书内容是作者历经一番梦幻之后，将真事隐去的；接着再来一篇闲话，以杯盏觥筹，茶酒笑谈的方式，让“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以冷眼旁观者的视角虚敲侧击，将贾府的族支人脉介绍给读者；然后再借黛玉、宝钗、和刘姥姥等人的体验观察，细笔皴染，即所谓的画家三染法，使整个贾府从远到近，从小到大，从外到内，从粗到细，耀然于读者心中眼中。足见曹雪芹匠心独运，写作手法之高超。你还说这篇闲话是闲话吗？

从内容结构看，这是全书必不可少的。

看似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一段闲话，实则是一部书的总冒。除了让读者清晰了解书中所写的荣宁两府的人物关系，还隐喻托出本书所要表达的思想主旨。作者借冷子兴口说出的贾宝玉的“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一看似怪诞的言语，道出了《红楼梦》这部书的主题思想与审美旨趣。

一部《红楼梦》，写的正是男子与女儿，泥做的骨肉与水做的骨肉，浊臭与清爽，贾府与大观园的对立，在这对立中表达了作者对人的认识。

对于贾宝玉的这番言论，冷子兴所代表的世俗旁观者显然不会理解，所以嗤之以鼻，直言“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于是作者顺借贾雨村之口予以批驳，并阐述了一番他自己关于人性的议论和“天地生人，正邪两赋”的道理。可见，闲话非闲话也。

最美之音在弦外。

虽说不能以闲话一听了之，但作者又从另一面告诉我们，闲话只是闲话，不要过于当真。

冷子兴和贾雨村酒杯里谈的是闲话；声名煊赫，权倾朝野，富贵天下，盛极一时的贾府是闲话；《红楼梦》一书是闲话；无论泥做的骨肉，还是水做的骨肉都是闲话；因为人生诸事皆是闲话。

什么地位财产，荣耀功名，不过是到头一梦，终归成空。就算浪花淘尽的千古风流人物又能如何？也不过浊酒一杯论论英雄，所能留下的也只有几句闲话而已。所以一己之荣辱穷达，成败得失，何足悲叹？汲汲于一时的功名利禄，更是迂腐可笑。这也是作者要告诉我们的隐喻在昌明隆盛，花柳繁华世界背后的真意趣。

人生一杯酒，诸事皆闲话。有酒没有闲话，会少很多趣味；而有闲话没有酒，则难免又少了兴致。

来吧，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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