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后的岁月

爱琴海

今天是父亲节，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父亲的话题。我无处可送祝福，因为一年半前我就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2019年12月5日下午6时10分，85岁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去往天国了。

父亲是个高中历史教师，教学非常不错，深受学生尊敬，记得他80多岁生日时，还有一大帮60多的学生前来祝寿（上面两图），他很是欢喜了一阵。他是当时桃江有名的教师之一，却一辈子与世无争，十分地佛系。有时候我们姊妹甚至还觉得他非常自私，不负责任。2008年我曾经写下《父爱》一文，里面有我详细的心路历程。

可以想象，不理家事的父亲在家里是没有多少地位的。或许是太没有多少事可以考虑，大概在他去世前的十几年，每年过年他都会在吃团圆饭的时候很不应景地拿出一张手写的稿纸，煞有介事地开始宣读他的遗嘱，主要内容是：丧事从简，遗体火化，骨灰撒掉。开始几年我们还劝一劝，讲点吉祥话。后来总是老调重弹，我们就开始哂笑老人家：您有多少财产呀，值得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写遗嘱。到他去世前两三年，他终于不再提遗嘱的事情了。

在父亲去世前四五年，其实就已经有了老年痴呆的症状。记得2016年9月唯一的一次，我们姊妹仨陪父母去西安旅游，父亲虽然还行动自如，甚至在路人的鼓励下爬上了华山西峰，但走路总是偏往一个方向，我们觉得奇怪却没有往病症的方向想。

大概在2018年中秋节前夕，父亲摔了一跤，卧床一月有余，两位姐姐都没有告诉我，是她们承担了所有照顾的责任。国庆前，我休假一周回去伺候了他几天，每天端茶喂饭，洗脸抹身，还用轮椅推着他到小区里转几圈，哄着他扶着轮椅走上一圈。他的那个高兴劲呀，想起来都心酸。

此后，父亲接连地摔了几跤，身体每况愈下，神志也越来越不清楚，完全离不得人了。两位姐姐已经不堪重负，妈妈又不同意请保姆在家，最后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把父母送到了一个千挑万选的养老院，请了专职的陪护。记得在家商议的时候，父亲没有插话，静静地在一旁盯着众人看。等众人都走了，他跟妈妈说了一句话：是我拖累了你。

父亲的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以前妈妈偶尔回家拿点日用品，父亲坐在轮椅上还会提要求：带我去行不？后来就一阵阵地有点认不清我们姊妹了。再后来就开始讲胡话，说要回武潭（我们老家）去。到最后，不管是谁到床前喊他，他混浊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不再说话了。

接到姐姐的电话是在12月3号。父亲几天滴水未进，估计时日不多了。我赶回去时，老人家已经目光呆滞，对我的呼喊没有任何反应。4号晚上，我和二姐姐夫守在父亲床边轮流值班。5号和二姐一起跑了三处陵园选好墓地。看二姐和姐夫实在太累，就要他们下午回去休息，我和妈妈值班。也就是这个时段，父亲在我和妈妈守护下驾鹤西去，走得安详，没有一句遗言，也许是因为有我们三姊妹照顾妈妈，他不用牵挂吧。

父亲过世，我十分平静。也许这是绝大部分成年人面对死亡的态度。只有在父亲将要火化的那个清晨，灵堂里寂静无人的时候，我跪在父亲的棺前，一边烧着冥钱，任眼泪双流，我无声跪拜，和父亲作最后的告别。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学父亲，放下该放下的一切，让剩下的人生更加通透些。

父亲，前年别后，您不曾入梦，想必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