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三岁那年,母亲要下乡参加“四清”,于是,把我托付给哈尔滨的三姨,等转过年,我四岁的时候,三姨给母亲去信,希望收养我,于是,母亲拖着三个月左右的身孕赶到哈尔滨把我接回来。那年是1968年的春天。</p><p class="ql-block">60年代末期,从南京到哈尔滨要40个小时左右,一路火车,调皮的我将母亲折腾的够呛。上午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困得不行,于是,在进门的客厅中间放了一个小板凳,拿了一个我今天已经不在记忆中的玩具给我,说:“就坐在小凳子上玩,不要开门,外面有坏人,有人敲门不要开门,要问问是谁,然后来喊妈妈。”</p><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住在部队大院里,在大院里靠东有一排二层楼,楼上楼下各自住着6户人家,我们住在楼下靠西的第二间。双开门,入门是一个约莫30多平米的客厅,右边过去是走廊,走廊的左边有一个门,那是我们家的卧室。母亲进卧室睡觉去了,我便一个人坐在客厅中间的小板凳上无聊的哼着,玩着。</p><p class="ql-block">中午时分,有人敲门。</p><p class="ql-block">“咚咚咚”。</p><p class="ql-block">“谁啊?”,我奶声奶气地问。</p><p class="ql-block">屋外的人已经知道我是谁了。</p><p class="ql-block">“我是爸爸啊。”</p><p class="ql-block">“我不认识你啊,妈妈不让开门。”</p><p class="ql-block">许多年以后,和母亲和父亲聊起这段故事时,都觉得非常有趣和开心。这就是我的脑海中对父亲最早的记忆。</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上,吃过饭,父亲对我说:“我介绍几个小朋友和你玩,好不好?“</p><p class="ql-block">父亲牵着我的小手,带着我来到朝东的隔壁邻居家。隔壁邻居有两个小兄弟,一个比我大一岁,一个比我小一岁。大的王强,小的叫王劲。父亲的话,我至今还记得。</p><p class="ql-block">父亲对大孩子王强说:“我介绍一个小弟弟,和你们一起玩好不好?”</p><p class="ql-block">“好啊。”</p><p class="ql-block">记得他家有一个姥姥。姥姥也站在旁边,她对父亲说:</p><p class="ql-block">“你放心,他们一定会玩好的。”</p><p class="ql-block">这是父亲在我脑海里的第二个记忆。父亲给我介绍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对童年的朋友,一生难忘。</p><p class="ql-block">我们的确玩的很好,有的时候,中午困了,我就睡在邻居家,白天的时候,我们几乎很少离开过。8岁那年,我们搬家到了城西,却永远失去了联系。</p><p class="ql-block">很快夏天到了,那个时候没有空调,晚上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到屋前乘凉,家里有一个单人竹床,父亲很有劲,一个人就可以把竹床扛出来。这个竹床一直保留到80年代,等我上大学回来后,竹床已经不知所去了。</p><p class="ql-block">竹床搬出屋内,放在院子里后,父亲会从屋内厨房提着滚开的水,将竹床从头到脚浇一遍,我问父亲:</p><p class="ql-block">“为什么要浇开水啊?”</p><p class="ql-block">父亲指给我看。</p><p class="ql-block">“你看看竹床四周,有很多小孔。那里有很多小虫子,咬人后很痒的。”</p><p class="ql-block">以后我才知道,那些小虫虫叫“臭虫”,咬到人的皮肤,又痒又肿。</p><p class="ql-block">竹床放好后,我总是第一个爬上竹床,在竹床乘凉的时候,我常常会吵着要父亲讲故事,但是,我从来没有这样的记忆:半夜的时候,我是怎样从竹床进屋,睡在大床上的。不过长大以后,回忆起这段往事,我是知道的,每次当我熟睡后,是父亲抱着沉重胖墩的我进屋。</p><p class="ql-block">我对沙瓤西瓜,一直青睐到几十年后的今天,这个记忆也是来自这年的夏天。</p><p class="ql-block">一天晚上,父亲把竹床扛到院子里,按照步骤“烫”完竹床,我便爬上了竹床,这时,父亲从屋内抱着一个大西瓜过来,放到竹床上,我清楚地记得,西瓜很大,在我的记忆上,用今天的木尺量,一定有近一尺半。爸爸抱着挺费劲的。父亲又从屋内拿了一个尖角的长刀,对我吆喝着:</p><p class="ql-block">“吃西瓜啰。”</p><p class="ql-block">一刀下去,水灵灵的,父亲开心地嚷道:</p><p class="ql-block">“沙瓤的。”</p><p class="ql-block">父亲切了好几个长条,给了我一个大的,西瓜不像以前的西瓜那么脆,这次的西瓜沙沙的,绵绵的,但是很甜,水还多。我吃了还要吃,吃的饱饱的,撑的肚子鼓鼓的。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沙瓤西瓜,并一生喜欢,留下了一生的记忆。</p><p class="ql-block">14年从北京回到南京工作,以后的每年夏天,我从不间断给父亲和母亲买西瓜,一直到母亲去世。只要让我碰到,我一定是买一麻袋,并且一定是大西瓜,那是东北的西瓜,个大,瓜子黑又大,水分多,甜润。今天想来,一定还是那年的西瓜留下的影响。</p><p class="ql-block">从我留下的照片推理,我回来的时候大约在四五月,等到秋天8月的时候,这段时间的我,可以用一个“疯”字形容。</p><p class="ql-block">早上,父亲母亲出门上班后,我便出门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们疯玩,十字格、捉强盗、躲猫猫,等等,每天都不亦乐乎。中午,保姆满大院找我回去吃饭,我却往往跑到隔壁姥姥家吃饭,睡午觉。等到傍晚,保姆又开始满院叫着我的小名:</p><p class="ql-block">“小胖,回家吃饭啰。”</p><p class="ql-block">急得时候就便“骂“便喊:</p><p class="ql-block">“小炮子子,你妈妈要回来了,赶快回家。”</p><p class="ql-block">秋天的一天,保姆又在院子到处找我,唤我:“小胖,你爸爸回来了,快回家,你爸爸找你。”</p><p class="ql-block">我一阵风似的冲回家。我家卧室的门后永远堆着几个箱子,堆的比我身高还高。母亲有的时候把好吃的糖果放在上面。父亲有一个行李包,半月型的,淡淡的咖啡色。我满头大汗冲进卧室,父亲站在门后,一手扶着行李包,一手帮我擦脸上的汗,我永远不能忘记父亲的表情和从来没有过的温柔。</p><p class="ql-block">父亲说:“小胖,要听妈妈话,不要调皮,爸爸要出差了。”</p><p class="ql-block">我回答:“好,爸爸给我带糖果啊。” 父亲每次出差都要带些好吃的糖果给我,这是固定不变的习惯。然而,我说完后,看到父亲眼角淌出了眼泪。我奇怪地问爸爸:“爸爸,你哭了?”</p><p class="ql-block">父亲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只是说:</p><p class="ql-block">“没事,你去玩吧。”</p><p class="ql-block">于是,我带着一丝疑虑又冲出了家,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在我的记忆里,下一次见到父亲应该是五年以后了,73年的冬天,在蚌埠的空军干校。</p><p class="ql-block">今天,我家二层的屋外是一个30平米的阳台。父亲在这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瓜果、鲜花、小树木。去年,种了秋葵,整整吃了一个秋天,今天父亲种了西红柿,数了数,竟然有20多个。此外,还有丝瓜,黄瓜等等,种了6年之久的葡萄,开始结果,鲜花自不多说,各种月季已经有四五种之多,此外,还有他在楼下挖来的格桑花,铃铛花、绣球花,自己繁殖的长寿花、自己从花市买来的吊篮、虎皮兰等等,还有各种他喜欢的各种中药草木。</p><p class="ql-block"> 17年的时候,我们夫妻俩和父亲,带着坐着轮椅的母亲上了栖霞山的高峰。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春天,我们又爬了栖霞山,作为纪念,我们采摘了一个只有二寸高的小枫树,现在,小枫树在父亲的照料下已经有一人高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人世沧海,事业沉浮,人生烦扰,许多记忆都被岁月的纷扰尘封在永无回头的时间长河中,所以,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每个人,每年都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我们停下来,让几缕微风飘过我们的脑海,荡起层层微微的美好涟漪,扬起几点童年时对父亲身影幸福的追忆,从而让这点点滴滴、断断续续的追忆让我们在这物欲横流、世态浮华、人情冷漠的世况下变得温情一点,变得善良一点,这样,我们的世界是不是就可以变得更美好一点? </p><p class="ql-block">今天是父亲节,祝老父亲身体健康,节日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