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味道

朔峰

<p class="ql-block">  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阵阵香气随风飘进车窗,忍不住停车循着香气来到一个山坡前,一大片沙枣林遮挡了我的视线,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手里捏着一把刚折下的沙枣花,在林地边放牧。沙枣树——我们老家特有的树种,具有极强的生命力,一束束小金钟似的细碎花朵紧紧的簇拥在一起,挂满枝头,散发着醉人的芳香。放牧的老人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顺手又折了几枝,把沙枣花全都递到了我的手里,我连声道谢,老人告诉我这是他自家的林地,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微笑,每一道沟壑都似乎写满了故事,眼前的这片沙枣林、熟悉的沙枣花香以及老人眼神里慈祥的目光,一下子把我拉回到了几十年前……</p> <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是在父亲的呵护下度过的,父亲以前的老家在村子的最北端,与我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一道丘陵之隔,父亲当时是村里的泥瓦匠,也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秦腔”段子手,有时遇到过节被一帮戏友邀去唱秦腔很晚才回家,生活虽艰苦,却很充实。我们家的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沙枣树,每到沙枣花开放的时候,我总是缠着让父亲爬上树去为我折下一大把,插在一个大瓶子里,放在堂屋的大桌子上,家里到处都是幽香沁脾。夏天的晚上,父亲经常带我到树下乘凉,数星星,给我讲牛郎织女的传说,教我认识北斗星座,以及到秋风时节才能看到的寒星,还给我讲骆驼在秋夜里遥望寒星发出哀嚎的故事,每次我都躺在父亲的怀里,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弥漫着沙枣花香的梦境。我们家房后有一条年代很久远的水渠,两边生长着可以入药的车前子、冬花、透骨草……父亲抽空便带我去采挖,晒干了卖给药铺。有时我嫌麻烦,便把晾晒半干的也收进了袋子,以为份量重肯定能多卖钱,父亲却告诉我,没完全晾干药铺不会收的,人要讲良心,这事不能干。就这样,辛苦几个月,换来了我的第一双球鞋。</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庄子旁边有一条土路,是通往乡镇的必经之路,每天早上,父亲都带着我沿这条路赶着自家的牲畜去放牧,那些草木丰美的地方,都是我的乐园,有野兔、有鹌鹑、有各种小鸟……最开心的是能捡到鸟蛋,本来能捡到好多枚,父亲却说只能捡一枚,否则鸟类会集体迁走的,鸟的生存不容易,就给它们留一个恬静的家园吧! </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要上学了,父亲亲自把我送进村小学,从那时起我和父亲便有了分开的时候,有时十天半月才能见上一面。离开了那双搀扶我肩膀的大手,才感触到了寂寞与孤独,才体会出了父亲的双手有多温暖,有父亲的体贴是多么幸福。盼到寒暑假,父亲在假期里教我怎样侍弄庄稼,还给我讲做人的道理,直到他老人家年迈不能从事家务时,还时常挂念着我,每天坐在大门前望着我回家的路。</p> <p class="ql-block">  父亲就像一泓清泉,在岁月的风尘里纯净透明,始终滋润着他身边的人,他始终是那么善良、那么勤劳、那么热心地帮别人。父亲善良,人缘很好,手艺精,附近村庄几乎谁家盖房都请他砌墙,所以大家都十分尊重他。</p> <p class="ql-block">  一九九零年十月的一个雨雪交加的夜里,父亲安详地走了,当我冒着雨雪赶回家,望着父亲的灵堂,上了一柱香,磕了三个头,便像哑了似的想哭都哭不出来,只有默默地流泪。我知道,父亲最疼爱的是我,临走之前他最放心不下我呀!</p> <p class="ql-block">  我捧着这把沙枣花,努力地把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很想将它插在父亲的坟前。我买了纸、香、贡品来到父亲的坟地,拔去凌乱的杂草,跪下,磕了三个头,此时既没有清明时节的细雨纷纷,也没有寒衣节的潇潇暮雪,只是父亲节的前三天。</p> <p class="ql-block"> 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纸灰,飞得老高老高。那熟悉的沙枣花香,也随风飘得很远很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