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散文）

东郭先生

蓉

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同学，她叫蓉。

蓉是个挺好看的女孩儿，红扑扑的脸蛋，水灵灵的大眼睛，扎了个粗粗的辫子，乌亮亮的在脑后甩来甩去。几个调皮的男生就喊：“有驴尾巴的来卖——”学着走村串巷的小贩的吆喝声，有的就附和着哄笑起来。蓉不为所动。上自习课时，那几个男生吵闹了，蓉就毫不客气地记下他们的名字，告了一状，让老师给狠狠地“训”了一顿。以后，就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蓉当了班长。老师不在的时候，同学们就好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像一窝小麻雀子。那时，蓉就从座位上“突”地站起来，锐声道：“别乱说话了！快背书！”同学们都要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哄”地一下，像雨后池塘里聒噪的蛙鸣一样，背书声立时响成一片：“瑞金城外有个小——村子叫——沙州坝——”

蓉学习也最“棒”（现在我们这里称孩子们的学习好，还习惯用这个词）。挺长的课文，别人还背得磕磕绊绊难成句章时，蓉已背得从从容容滚瓜烂熟了。蓉背书时，我们的老师——那个戴黑框眼镜的老头，坐在椅子上快意地听着，身子也跟着缓缓地摇过来，摇过去，听戏一样。蓉背完最后一句“嘎”然而止，老师方张开了眼，闪着欣喜的光彩，欣然道：“请坐！”还向全班同学评之曰：“好，很好啊！”真叫人艳羡啊。轮到有的同学背得不熟了，吞吞吐吐，拖泥带水，好不容易背下来了，满头大汗地站在那儿，老师则一脸不悦，冷冰冰地，“算背过吧，没用功啊，还不熟哩。”

最叫人服气的是蓉的作业，整洁美观，每回都能让老师用毛笔饱蘸了红墨水在上面批个耀眼的“甲”字。记得，那时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同学们都要三五个凑一处去做的。有时很长的课文要抄写，怪累乏人，就有的想出些省事偷懒的鬼点子，比如在个长句子里省去几个字，或在课文中的不紧要处故意落去几个句子等等，总之，要想千方百计少写了却不让老师找出破绽。即使这样，作业还写得如杂草丛生，“乱七八糟”呢。蓉，不但要一字不落地把课文完完整整地抄过了，又写得特好。“你们瞧，学着点，”老先生煞是得意，“跟印得仿佛了。”他把蓉的作业小旗子一般，在我们眼前摇过来，摇过去。那时，蓉便羞得低了头，一手捧着面颊，一手拿铅笔在纸上划道道儿。

小学毕业那年，乡里办了个中心初中，教学条件挺好。于是，考上冯家中心初中，成了同学们最向往的事。临近考试那一两个月，老师几乎和我们“摽”了桌子腿儿。那时晚上点着小煤油灯，师生一齐孜孜用功的情景，现在想来还叫人低回不已啊。

终算盼到了考试成绩下来的日子。蓉竟考了个全乡第二名。我们都为她高兴。老师也很满意，拿食指很响地击着桌面，说：“是棵好苗子啊！”

后来，一件事情彻底地改变了蓉的命运。那年夏天，她父亲突发重病，住院，用药，本不富裕的家境一下子禁不住了。蓉是四姊妹中的长女，就自然而然地辍了学，这在以前也是挺平常的事啊。蓉大哭了一场，之后，就一声不吭大人一样任劳任怨地操持起来。那年，她才十四岁。

我在省城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回家，和她不期而遇。同学见面，说起了往事。她淡然一笑，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时光过得真快啊！”那时，正是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有几朵白云正悠悠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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