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父的生日

村上人

<p class="ql-block">作者:村上散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每年农历六月二十,是我们家里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因为这一天是父亲的生日。今天又恰逢吉日,可我们的老父亲己去世快十一个月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生于民国27年(1938年〉盛夏。他是爷爷奶奶的头一个孩子。因那年是戊寅年,曾祖父便给孙子起名武寅。乡里人给小孩起名很随意,爱啥见啥或想到啥,就会给新生的宝贝旦旦胡乱起个啥名字,如狗丢,猫蛋,猪来,鸡娃,黑狗,白娃,金斗,满囤……有些仅仅是小名,大多数真成了宝贝一辈子的大号了。像曾祖父给孙子起的名字,已充满了文化味儿了。其实,父亲还曾有过一个按家族辈分给起的学名:李忠俊,但因大人亲友,乡党邻居们不习惯,也就没能叫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少 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自幼聪明伶俐,很有眼色,因而受到家人和亲友们的喜爱。听爷爷说,在父亲十一二岁时,每逢冬闲时节,父亲和小他三岁的二爸,晚上跟着家里的长工老袁学算盘时,父亲一学就会,一会就睡。而二爸因年龄小学得慢,但他不睡觉苦练,学的很扎实。后来在村子里他们兄弟俩的珠算水平一直为人称道。二爸中学毕业后,能成为大小队会计,信用社主任,都与他珠算好有关。父亲直到八十岁时,还偶尔会拨打早已淘汰的破旧算盘,料理家庭经济帐目。那个伴随父亲近半个世纪的算盘,至今仍存放在家里,成为父亲留给我们的一个念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上过完小。在村沟北的马村小学背粮上灶,寄宿上学。他记忆力强,学习很好。还与我们的母亲相识,订了娃娃亲。父母亲同龄,母亲还比他大整三个月。小学毕业后,在当时的乡村,父亲就算个小知识分子。十五六岁,他就开始担任西社村的文书。先后在初级社,高级社,大队担任干部。1956年与母亲成婚,57年闰8月19,我出生了。成为名符其实的长房长孙。家里四世同堂,岀订乡邻羡慕,父亲为村里办事的劲头更足了。他兼任大队团支部书记,整天忙的脚不沾地。父亲留下的几本陈旧的工作笔记本里,详实地记载了西社村近十年的变迁历史,让我看后惊叹不已。后来在四清适动中,他们那届大队干部集体落马,父亲就回到生产队劳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青 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67年后,而立之年的父亲又先后被公社抽调到丰洛渠,石堡川水库工地,担任西社营的文书,营长等职务。直到1975年6月因公负伤后,后半辈子再未干过官事。父亲伤残被评为甲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母亲很爱子女。从1957一一1976的二十年间,共育有八个孩子。成活了二男四女。弟弟志荣上有一男婴,下有一女婴,均因患月子里的"四六风"而夭折。作为长子的牫比最小的妹妹欠娃,大19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中 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中年阶段可谓是多灾多难。他不干村上官事后,开始一心一意过光景。母亲虽精明能干,心灵手巧,但体质弱,常有病。身有残疾父亲在分队前,对自留地看得尤其重,舍得下狠力。队里上工前后,他会利用早晚和午休的零碎时间,在几亩自留地里忙活。初中毕业的我在自留地里劳动时,曾与父亲有过争论,我爱参加热闹的生产队劳动,父亲语重心长地劝我,多在自留地里用心岀力。自以为正确的我坚决反对他,父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我高中毕业时正逢文革后期,因家庭成份高,我当不了兵,招不了工,更无资格推荐上学,连当民办教师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爷爷父母亲们,在黄土高坡摸爬滚打。同年毕业的十名高中生,有5名都先后在村小学教书,我只能协助李龙搞文艺晚会的排练演出。父亲和己在信用社的二爸,寻情钻眼,让我先后到水利上和县农场当付业工,背粮打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终于恢复高考了。尽管家里劳力少,钱粮欠债一大堆,但父母亲深知农村没出息,我骨子里一直想向外飞。为改变我和家庭的现状,他们勒紧裤带,全力以赴支持我考学。1979年,我如愿以偿,考上了兰州大学中文系,跳出了农村,成为四乡瞩目的天之娇子。面对乡亲们的道贺羡慕,父亲既十分自豪,又有点失落。开心地送走我,他又埋头修地球,争工分,在自留地里下死力气,就为能多打点金贵的粮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壮 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想方设法打温饱战,打经济仗,谋良策,学技术。这是壮年的父亲坚守的信条。自从我上大学,弟弟当兵,大妹也出嫁了。父母亲一心扑在土地上,用血汗经营着贫困的家庭。土地承包后的头一年,家里终于还清了多年欠亲友的粮食帐。从1981年开始,父母亲带领三个妹子种烤烟,加上妹夫和雷明表弟的帮忙,每年可收入三四百元,在四五年里还清欠债,供二妹三妹上学,解决油盐酱醋茶的开销,支应亲友的红白喜事,还尽可能孝敬爷爷奶奶。真可谓含辛茹苦,勤俭持家。弟妹们的同学经常来家帮忙干农活。家里还养了牛羊猪鸡,日子虽苦上加苦,但心里是舒坦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83年暑期我毕业分配到省农科院宣传部工作。家里一切都摆顺了。85年我与小平成家了,小平带母亲去西安看好了母亲的顽症。谁知道从86年开始,刚刚过了几年舒心日子的父亲,又一轮磨难却悄悄来临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先是弟弟复员回来了,而且将大队已栽好的乔化苹果树苗拔掉,换上从杨陵农科院购回的矮化苹果树苗。不到半个月,谨慎节俭的父亲,突患散发性脑膜炎,一下子把家境刚好的日子推向了内外交困的局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好在志荣在县医院照顾父亲,他战友李增义又给予鼎力相助,那年同类病8个人,只活下父亲一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晚 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进入老年的父亲是一个有福不会享的人。病情使谦和干净,办事到落的父亲,悄悄的变成了有点吝啬,执拗怪老头。儿女们给的钱舍不得花,买的衣服舍不得穿,粮食在瓮里岀虫了,也舍不得喂牛喂鸡,与母亲互掐了一辈子,互不服气,给母亲和儿女们带来诸多麻烦。年近八旬时,我们动员他和母亲,一块儿住到县里酒店式的老年公寓去享几年福,同时减轻母亲拄拐做饭的不便,他嫌行动不自由,熟人少,说啥都不愿去,但也从不给母亲搭把手。让大家无可奈何。他去世后烧掉许多件新的衣帽鞋裤,有的连包装袋都没打开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但老年的父亲身体硬朗,饭量不减。抽烟,喝酒,吃糖,吃肉。他曾风趣地告诉我,大概他以前把病害完了,这多年连感冒都不得。他对自已身体非常自信乐观,整天人家上地他上地,人家回家了他还不知道回家。我笑他老人家是只管耕耘,不问收获。他也很乐于助人,谁叫帮谁,就是不愿干家务。每年冬天生炉子取暖,他总是害怕炉子火旺费煤,不等窑里暖和就用煤渣把炉子封了把大家笑得肚子疼。他去世时,手头还存了近两万五千元,一直念叨操心刚旦娶媳妇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年的父亲是个有福的人。自父母60岁后,我们弟兄们每年坚持在父亲的生日一一农历6月20这天为两位老人贺寿。每年除夕夜,全家族回老家的23口人共享年夜饭。父母亲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尊敬。我的兄弟姐妹们,包括文孝妹夫,只要回去看父母亲,都会带着大包小包的糖茶糕点,牛奶水果,尤其是冰箱里肉食不断,板柜中糖酒不缺。几个妹妹还会适时带回新衣服,麦平叔每年过年和贺寿时,都要另外要给父亲零花钱。我每次都会分别给父母亲零花钱。特别是添了重孙小皮特后,父亲的幸福感简直达到了颠峰状态。一提起娃,他会激动地感慨道:是我重孙,四世同堂啊!哈哈哈笑个不停。父母亲常说,他们是活了一世人,享了几世福。天天都在过年哩!那种满足和自豪,让儿女们得了到极大的安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爱如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星移斗转似流水,又是一年贺寿时。但是。今年我只能含泪写下这篇怀念先父文章。十一个月前,父亲因不慎跌倒骨折,虽经多方医治,且加上其它老年病症,最后安详地在睡梦中驾鹤西去。儿女和亲友们既悲哀伤痛,又深切地感到父亲太疼爱子女们了。他一定是怕拖累大家,给儿女省钱省心省力。这是何等伟大的父爱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看着父亲的遗像,他一生的点点滴滴,象电影一样,绵绵不绝地涌现在我的眼前。从今以后,儿女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先父老人家能常给我们托梦,那我们就能相见相谈,互致平安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0,8,9凌晨</p>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H2IaSayvPwwEdZKsDvO04w" >查看原文</a>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