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身高不足一米七的父亲与伟岸沾不上边，当然，也谈不上伟大。</p><p class="ql-block">这毫不影响他对我们的爱。</p><p class="ql-block">在我眼里，父爱虽不如山一样厚重，也不如海一样深沉，但足以让我们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看到生活的曙光，让我们向光而行。</p><p class="ql-block">父亲对我们的爱并不浓烈，像北山的溪水一样细软绵长。</p> <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个斗大的字也识不了一筐的农民。</p><p class="ql-block">但他种地的手艺不怎么样，用耧耙摆的麦子不是稠就是稀，而且也不直溜；人家耕地用牛，深耕细作，可我家从没养过牛，牛的脚程跟不上父亲的急性子。家里养过叫驴、养过骡子，和大爹家的马刚好凑成一对，人家耕两三天的活父亲一早上就搞定。</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父亲似乎是不甘心只做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农民的。</p><p class="ql-block">他赶过大车、做过厨师、开过粉房、烧过砖窑。结果是赶大车时落了一身病，干了十几年的厨师熬到快要转正成为国家正式职工的时候因为小妹超生被辞退，开粉房欠了一屁股债，烧砖窑落了一窑没人要的烧的半生的砖瓦……</p><p class="ql-block">折腾大半辈子，直到花甲之年，父亲还是一事无成。村里有人家开了小卖部，买了压面机，还有人家买了拖拉机，还有的家里盖了大上房，可我们家里还是那几间土坯房，耕地还是那头骡子和大爹家的马搭档，还是吃母亲手擀的长面……</p><p class="ql-block">父亲唯一咬牙坚持的是供养我们兄妹五个读书，并且想尽一切办法给我们提供比较好的学习环境。</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我们学习照明都用煤油灯，早上起来两个鼻孔都是黑的，要再打个瞌睡，额前的头发会被烧掉一绺。记不起是八几年了，村里来了钻山洞的，说是要把水引到城里去。轰隆隆的发电机让许多没出过村的人第一次见识到世上还有那么亮的灯，父亲央求人给我们家的破场房（用于打场时歇脚）拉了根电线，让上高中的大哥晚上去那里学习；</p><p class="ql-block">看到我上初中时不学好，门门课亮红灯，父亲又央人帮我转学；小妹上学时，父母年级都大了，父亲觉得自己没有精力管她的学习，便让小妹小学时跟着当小学教师的二哥，中学时跟我，高中时又住在大哥家里……</p><p class="ql-block">父亲还是不甘心做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农民。</p><p class="ql-block">只是父亲再也没有折腾的心气和力气了。</p><p class="ql-block">当大哥一提议让父母去城里时父亲就迫不及待的卖了家里的老宅，不留一点后路的就去投奔大哥了，在父亲的心里还是向往城市悠闲的生活的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父亲是慈祥的，对他的孩子是宠溺的。</p><p class="ql-block">父亲从来没有给我们买过玩具，但我们的童年仍然很快乐。</p><p class="ql-block">父亲会给两个哥哥做弹弓打麻雀，用木头削陀螺；会从家里的大公鸡身上拔毛给我栽毽子用；会给我们做秋千；会用冰草给我们做跳绳，然后晚上吃过饭和母亲在院子里给我们甩绳，我和妹妹们跳的满头大汗……</p><p class="ql-block">父亲的慈祥有时候是对我们的放纵。以至于我们做错事时都不会怕父亲责罚。</p><p class="ql-block">十来岁的大姐趁父母不在家时给我们偷做白面条吃，大哥烧火，我和二哥放哨。无奈大姐力气太小面擀不开，厚厚的面块下在锅里都能溅起水花，煮沸后准备吃时父亲回来了。他竟然也没责备我们，只是把锅盖盖上煮了好长时间才煮熟让我们吃。</p><p class="ql-block">二哥和一群熊孩子在山上滚土坷垃砸死人家的兔子，父亲没有打二哥，只是责备了几句作罢。</p><p class="ql-block">我偷了父亲口袋的一大把钢镚儿，父亲只是警告我说如果有下次就剁了我的手。</p><p class="ql-block">妹妹们偷偷改试卷上的分数被父亲发现好像也没挨打，也是说下次这样我砸断你的腿。</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好在我们有个严厉的母亲，父亲对我们的放纵并没有让我们长歪。</p> <p class="ql-block">不甘心做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民的父亲进了城。</p><p class="ql-block">进了城的父亲旱烟换成了香烟，单车换成了电动车，平房换成了楼房……，但父亲还是大嗓门，还是不爱洗澡，还是爱吃浆水洋芋面，还是爱打牌，还是穿裤子一个腿提的高，一个腿提的低……</p><p class="ql-block">有些村里来投奔子女的老人住在自己家的孩子家别扭，但可以在父亲家住个两三天；远处的亲戚来了最后的落脚点还是父亲那里，说父亲那里不像城里人，住着自在。</p><p class="ql-block">总之，进了城的父亲没有学会城里人的精细，还是那么粗枝大叶，还是那么不修边幅，但这样的父亲总是让乡里的亲戚们感到亲切自然，让他们感到父亲还是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民……</p> <p class="ql-block">进了城的父亲这么多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变了许多。</p><p class="ql-block">父亲变的怕孤独了，喜欢子女载着他到处走。</p><p class="ql-block">“大，我去隆德看油菜花，你去不去？”</p><p class="ql-block">“去，你拉我就去！”父亲大声的应着。</p><p class="ql-block">可到了景点，父亲就蹲在车旁边抽支烟。</p><p class="ql-block">“大，来我给你照张像”。</p><p class="ql-block">“不照！”</p><p class="ql-block">“那我们过去在那边看看”。</p><p class="ql-block">“你们去，有啥好看的”。</p><p class="ql-block">“你不转，那来干啥”？</p><p class="ql-block">“出来看看就行”。</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耄耋之年的父亲好像在子女面前变得小心翼翼了。</p><p class="ql-block">父亲耳朵背了，听不清声音的他无论是打电话还是面对面说话都是很大的声，有时说上一天话，嗓子都喊的嘶哑。大哥给买了助听器，父亲总戴不惯，说话还是喊。有时你跟他说话，明明他没听清，但他总会看着你笑一笑，然后“嗯”几声，表示他听清了。</p><p class="ql-block">每次回家，父亲希望我载着他出去转转，但又不明说，出去打牌之前先问一句：“你今天干啥去？”</p><p class="ql-block">我说：“你想去哪？”</p><p class="ql-block">“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p><p class="ql-block">“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陪你们”</p><p class="ql-block">“那我去打牌了”，父亲失望的看看我，一边往出走一边回头看看，生怕我把他丢下自己跑出去玩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以前，父亲话多，爱串门子，我们总是怕他说错话，给人家添麻烦。</p><p class="ql-block">今后，在自己家您想说啥就说啥，您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p><p class="ql-block">祝天下所有的父亲节日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