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父亲从1983年春节过后开始写回忆录,写写停停,大约经过半年时间终告完成。一天,他打电话把我叫过来,交给我一撂稿纸,对我说:“这是我做的回忆,有时间你帮我改改。然后打印裝钉成冊,送给你的哥哥姐姐们。”显然父亲写回忆录,不象名人为了发表,只为子孙后代留存记忆。我知道,修改是做不得的,但我很高兴成为父亲回忆录的第一读者。</h3><h3> 父亲的回忆录洋洋万余言,皆用蝇头小楷写成。字跡端庄而秀丽,显见其毛笔字功力之深厚。文中依年记事,直述自己人生经历中的成功与失败,读后颇耐寻味。特别是其中某些段落所反映出的人生际迂,似可看到那个年代许多农民的影子。父亲写完回忆录后的第二年,即告别了人世,至今已三十余载。我退休后,时常翻出父親的回忆录把读,感觉此文淹没在家,弥足可惜,公之于众,未为不可。为不违父志,我决定以我的口气,把父亲的回忆录复述一遍,以饗第二三读者。</h3> <h3>父亲,张丕钊,字子远,山东黄县人,1911年生。祖上曾在东北A市做絲绸买卖,发过大财,至今该市仍保留有先祖辈修造的商号楼房,做为城市的历史遗迹。家族因商而富,老家临街一带,高堂大屋连绵数十间,为乡闾间第一殷实大户。但传至父亲的爷爷辈,好景不保。主要原因,是鸦片输入后,兄弟几个先后开始吸食“大烟”,直抽得人无精神,家财散尽,商号倒闭。到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辈,只得回乡靠种田维持生计。爷爷兄弟三人,分家另过。爷爷分得三间正房,四间厢房,十畝地,一头驴。爷爷为人机敏而有见识,他不甘没落,在自家的十畝地里,广种绿豆,在本村开起了粉房,做出的绿豆粉丝,晶莹剔透,远近有名,生意十分红火,家道因此而中兴。</h3> <h3>爷爷望子成龙,在父亲六岁时即送他上了学,这在当时农村是很少见的。但是在父亲十二岁那年,天降不幸,爷爷在饭馆喝酒吃饭时,突然亡故。家中如失顶梁柱,粉房也因无人经营遂行停业。爷爷去世后,父亲与奶奶孤儿寡母,形影相弔,家境日渐衰落,到父亲高小一毕业,奶奶便张罗让父亲与本村一个二十岁的姑娘结了婚,这便是我的母亲。母亲是一个贤慧又能干的人,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和管家人。</h3> <h3>父亲婚后不久,即经人介绍,离家到烟台市洪盛春船行当学徒。父亲在回忆学徒这段经历时说:“说是当学徒,其实並没有师付,也不指定学什么,每天只让我给船行掌櫃的和资深职员端茶、递烟、打洗脸水,扫地、铺床、倒尿盆,净干些侍候人的活,这样苦苦熬了两年。”到第三年,掌櫃的看父亲人很机灵,也老实,而且会打算盘,又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就指派他跟帐桌先生学管账。父親回忆说:“帐桌先生先前曾贪污过船行一笔款子,数目虽然不大,但掌櫃的已心生异忌,寻找机会換人。帐桌先生揣摩到掌櫃的意图,预感到自己的饭碗要砸,对于让我跟他学管账,表面应承,实际並不教我,只把一叠旧账本推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自己看,慢慢琢磨。’”</h3> <h3>父亲面对这样一堆不会说话的旧账本,感到十分无助,但又觉得机会难得,遂痛下决心,苦心钻研这些旧账本。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並且掉了无数根头发之后,硬是掌握了会计管理的基本要领,一年后竟使帐桌先生感到愕然。掌櫃的看父亲已经成手,便毅然辞掉了帐桌先生,让父亲坐到了这个位置上。父亲在船行不仅管账,还负责与全国各地港站的业务往来文书,成为船行的重要人物。掌櫃的也自认为深得其人,逐年给他加薪,年终岁尾还另有分红。父亲在回忆录里说:“我在船行当帐桌先生总共干了十三年,船行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自己的薪水也越来越多。看看周围与我同时进船行或比我早的人,仍在跑腿打杂,深深感到古人说的好:“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得意之情,溢于言表!</h3> <h3>但是好景不继。一九三七年,日本发动了卢沟桥事娈,占领了东北三省,继而进犯中原大地。国民党採取不抵抗政策,日寇很快占领了胶东半島。共产党领导当地军民对日寇展开了遊击战。战争环境下,船行生意日渐萧条,虽经多次減员,也难以为继,以至终于倒闭。父亲因此而失业,无奈返回了农村老家。</h3><h3> 当时黄县一带是共产党的根据地,地方政权掌握在共产党手里。当地的党代表看父亲赋闲在家,就请他到本村小学当校长。搞教育,这对父亲来说,虽然是个机迂,但也是一个挑战,这又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职业。可是,父亲毅然接受了这个挑战,凭着他对职业的钻劲和虚心好学的态度,他在校长的职位上竟干得各方面都比较满意。以后几年,还先后被调到龙口一带几个教学比较薄弱的小学当校长,都受到了师生和上级领导的肯定。那时因为是战时,上级不发工资,只给小米,所以父亲每学期都会把小米领回家,以资助一家老小渡日。</h3><h3> </h3><h3> </h3><h3><br></h3><h3><br></h3><h3><br></h3><h3> </h3> <h3>父亲当小学校长一直到一九五一年,整整干了十年。这时他时时感到胸部不适,经常咳嗽,大夫建议他静养休息。父亲遂辞去校长职务,回家养病。其间除坚持按时服药外,母亲每天清晨起来烧水涡鸡蛋,在父亲尚未起床时,把一碗六个鸡蛋端到父亲床前,让他趁热喝下,然后再睡。一年以来,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父亲的身体全面康复了。</h3><h3> 恢复了元气的父亲决定不再到外面漂泊,他要把根扎在自己的家乡。此时年轻的共和国号召恢复生产,发展经济。父亲把自家取名为“兴业堂”,开始琢磨如何发家致富了。(未完待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