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的爱情故事

丽莎1088557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木心先生的诗《从前慢》中写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从前的日色变得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车,马,邮件都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一生只够爱一个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老先生的诗简直就是我父母的爱情婚姻写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父母的爱情故事很平常,平常得如他们本身,低调、朴质、无声无息,如人海中的一滴水,自然消失在时空中。但在女儿的眼里,深厚真挚,本真本色如山坡田埂的野菊花,点点滴滴都入心动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父母于1951年相恋,第二年结婚,直至母亲2010年4月29日逝世,携手共度过五十九年的岁月,两个出身地主家庭的小知识分子经历过三反五反、反右、文革等无数风雨,始终不离不弃,在我记忆中,父母从不争吵,一辈子平和度日,两人都是彼此的唯一爱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与母亲初识于当年隆回县滩头乡的后土小学。他们都是在建国初期投身于革命热流的热血青年。两人各自都曾有过婚约,听二姑说父亲的未婚妻叫朴妹子,一九四九年十月见父亲离家出走参加解放军后,她家认为好男不当兵,提出解除婚约另外嫁了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而母亲曾带着笑谑口气说过她前未婚夫。当年,母亲与那位前未婚夫都在高坪上初中,母亲是学霸,每次大考张榜分数,她都是年级前三名,加之人漂亮,在校园是令人瞩目的才女。而前未婚夫则每次忝列榜尾,他只要遇到母亲,都低头绕过,从不打招呼,可能是自惭形秽吧。母亲于1950年在外婆首肯下,离开家乡到滩头报名参加革命工作,因有初中文化又写得一手好字,分配到学校教书,成了一名小学教师。她的婚约也就自动解除了。</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那个年代是新中国最蓬勃向上的时期,也是革命队伍中未婚男女感情萌动,相遇良缘的时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暮年的父亲曾对我说过与母亲相恋的经过。23岁的父亲在当时算大龄青年了,他比母亲先到学校,19岁的母亲出现在这所乡下学校,犹如一朵莲花开放在父亲眼前,从未谈过恋爱的父亲动心了。母亲过世后,父亲写长诗怀念母亲,诗中写到“手帕传讯寄深情”。我问父亲,他眼中含着笑意,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与妈妈共事半年多后,他特意跑到滩头街上的杂货铺子买了两块手帕,是那时乡下很稀罕的格子细洋布手帕,送给了母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这个细节令我忍俊不禁,送手帕本是女子送给心仪的男子,我父亲反其道而为之,居然收获了母亲的芳心。只能说母亲对这位个子虽不高,眉眼间英气勃勃,教书深受学生欢迎的年轻男教师颇有好感,青年男女的好感如窗户纸一捅既破,父母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当时流行南下干部找知识女性的热潮,学校里的另外两位未婚女教师经人介绍都找了区里领导干部。也有人向母亲介绍某南下干部,母亲告知说自己已有对象。做介绍的很惋惜年轻漂亮的母亲不知道攀高枝。母亲提起这段往事说她不愿意找年龄大的当官的,只想年貌相当,谈得来就可以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母亲与父亲于1952年1月19日,在父亲工作的六都寨完小成婚。一切从简,把两人的被子搬到一起,胸前各戴一朵红花,在校的师生有数十人,还有母亲执教夜校上扫盲课的学员参加了婚礼。主持婚礼的是肖乐之老师。大家吃点花生糖果,要父母谈谈他们的恋爱经历。父亲就这样娶到了母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两人恩爱一生,风雨同舟,甘苦共享,彼此忠诚,真真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76, 79, 187);">父母亲的结婚照</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父母结婚时,父亲在六都寨完小任校长,母亲则调往二十里外的鸟树下小学。那时,夫妻不在一起工作很常见,建国初期,百废待兴,父母都忘我工作,聚少离多。特别是父亲二十四岁即担任完小校长,全身心都扑到工作上,当时又要抓学校基建,又要抓教学工作,父亲废寝忘食,劳累过度,他本来就是因为疾病才转业到地方的。结果旧疾九子疡复发,且来势凶猛,他们才驶入婚姻港湾的小船遭遇了第一次风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母亲本是财主家最小的娇娇女,当年才21岁,对父亲的爱使她变得坚强能干。她把重病的父亲接到她学校,父亲脖子上的溃疡一直烂到胸膛上,流出的脓液散发出恶臭。父亲的大姐、小妹都想方设法从自己给养中挤出点粮食给他买药(那时是供给制)。当时一支德国进口的链霉素要几十斤粮食才能换到,且四处寻觅都难买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当时不但没有公费医疗,父亲停职治病,工资都停发了,真是贫病交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父亲的病一天天严重,以至于他所在的六都寨学校谣传他已病逝,有学生在黑板上写下了:“我们敬爱的李校长不幸逝世了。”可见父亲当时病情的严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母亲天天为父亲清洗溃烂的地方,细心地上药,从未因溃疡发出的恶臭嫌弃父亲。她打听到司门前有个老中医医好过这样的病人。那时没有公路,母亲步行几十里山路找到了老郎中,老郎中为母亲的执着、诚心感动,配制了七天的药膏,告诉她这种药膏最多一次只能配七天,涂完了再来配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于是,每到星期天,母亲鸡叫头遍便披衣上路,晚上漆黑才能赶回来,一天来回五十多公里山路。一个才21岁的女孩子就这样独自披星戴月行走在半天不见人踪的山路上,经过好多次这样的长途跋涉,终于治愈了父亲的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我无法想象年少俊秀的母亲是怎样一步步捱过漫长的令人恐怖的山路的,母亲的这种勇气源自于对父亲的爱,还有她外柔内刚的秉性</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font-size: 20px;">父母亲结婚五周年纪念照,母亲抱着大弟,当时我寄养在乡下爷爷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父母的婚姻遭到了第二次风浪是1956年,在三反五反中查出父亲在邵阳上中学时,曾由学校造册统一加入三青团。当时己入党并在县城桃洪镇任完小校长的父亲被撤职,下放到边远的桐木桥小学,边教书边接受监督反省。本来已在县城群贤小学教书的母亲也受牵连一同到了桐木桥小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在县城工作了两年的母亲,有几个同事是县领导的夫人,她们戴手表、穿呢子大衣,见母亲将随父亲下到乡下学校去,有人劝母亲划清界限,与父亲离婚,凭着母亲的年轻美貌还可以改嫁给丧偶的领导。母亲断然拒绝了,义无反顾随父亲来到桐木桥,两人在此呆了一年多,直到组织甄别父亲没有政治问题,才离开桐木桥。</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在我的记忆中,盛年时的父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因背着家庭出身包袱,工作压力又大,不苟言笑。但对母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总是和言悦色。父亲骨子里是有浪漫情结的,周末他与我们团聚时,若有闲暇,会拿出钟爱的口琴吹上一曲苏联歌曲《喀秋莎》。1965年他上邵阳地区开会时,经济并不宽裕的父亲为母亲买回碧蓝色的凡立丁裤料,呢子大衣。那一年,我11岁,记得母亲试穿呢子大衣时,脸上焕出了光彩,已有四个孩子的母亲终于穿上了呢子大衣,我想这应该是她藏在心底的愿望,被父亲察觉并帮助她梦想成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font-size: 20px;">父母携我与大弟合影,当时二弟已过继伯父,小弟寄养二姑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在过去的岁月里,父亲与他们那个时代的工作狂一样,无暇顾及妻儿子女,母亲生育四个孩子,只有生我与小弟弟时他在身边。退休后,母亲一直翻这本陈年老帐。父亲总是笑道:前几十年我忙工作,后几十年,我好好陪你……。因母亲极度晕车,不能外出,喜爱名山大川的父亲很少出外走走,有时,到市里参加门球与桥牌比赛,我想留他住两天,他总是牵挂母亲一个人在家,比赛结束从来不肯多呆一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电大学友再林告诉我,在父亲任职五七大学时,他也在那里工作,住在我父亲的对面。每到周末我父亲就穿步行六、七里小路去接在砚冲小学教书的母亲,然后两人一同回来后,就在走廊的临时厨房里,母亲作饭,父亲打下手,两人絮絮叨叨说着家常,一派红尘温暖景象。我想,那是父母在经历过长时间两地分居后,终于有了一段周末夫妻的安宁时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退休后的父亲颇能与孙辈打成一片。他带外孙、孙女种花啦,捉蜗牛啦,用白糖加醋与小苏打做汽水啦。惹得母亲笑他像个顽童,越老越能折腾。有一次,父亲骑自行车时,将右手臂摔伤了,吊着绷带,还乐呵呵地用左手与小孙女打羽毛球。我每次回家,父亲都从屋顶上的园子里摘一束鲜花插在花瓶里。推开家门,看到父母的笑容与桌子上怒放的花朵,心里就暖融融的。人到中年,还能享受到父母的爱意,真是人生一大幸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176, 79, 187); font-size: 20px;">父母含辛茹苦终于在1988年修了一栋小楼,两人在楼前的留影。</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那一年,在西安的二弟妹快生宝宝了,母亲下决心出远门,从隆回坐车到邵阳,一路呕吐,竟然呕出了血水,晕了两天才下得了床,便不肯坐汽车去火车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当时我家离火车站有十多公里,父亲怕掌握不了走路赶车的时间,不顾我们的劝阻。冒着炎炎日头,步行到火车站。回来后,汗衫的后背都湿透了,还笑吟吟地告诉我们,他走得快,只用了两个半钟头,母亲走路慢,要提前三个半钟头才能从容赶车,第二天,他陪母亲足足走了三个多钟头才走到车站。后来,我的先生每每用“试走火车站”笑话父亲,我却不以为然,父亲对母亲的关切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因了这种深切的在意,更因为父亲的实诚,才会有常人不会有的行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每次回家,我都会为父母的默契感动。母亲长于操持家务,一日三餐多是她打理。父亲则包揽所有的准备工作,买菜、择菜、清洗,再分门别类细细切好,只等母亲下锅。我回家下厨时,父亲也是一一把准备做好,省去了繁琐费工的洗洗切切,母亲做起菜来轻松多了。我也经常下厨,深知准备工作比炒菜更费时费工。怪不得母亲年龄越大厨艺越精,敢情是有位好帮厨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76, 79, 187);">为纪念母亲,我们以父亲的名义为母亲出的纪念册《如瑟之念》。母亲名如瑟。她与父亲的婚姻也可谓琴瑟和鸣。</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母亲过世的头一年里,与母亲感情深厚的父亲沉浸在悲痛中,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人一下子就苍老了。看到父亲消沉哀伤,我心里很难受,生怕父亲垮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这一年,我还在带没上幼儿园的孙女,但只要有时间就往父亲家里跑,晚上也尽量住在那儿。我查阅资料,老年人丧偶的头两年最容易陷于痛苦失落中难以自拔,以至于迅速衰老撒手西去。为帮助父亲早日走出消沉悲痛的情绪,我劝文字功底不错的父亲写诗纪念母亲,把悲哀渲泄出来。父亲每天读读《诗词格律》,写点诗歌,陆续写出了《如瑟之念》分标题的长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音容笑貌依然在,千呼万唤无回声。恩爱夫妻六十年,永生永世难忘情”。父亲在诗中倾诉了对老伴的深情纪念,以写作释放悲伤,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开朗豁达。</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母亲逝世后,父亲独自生活了四年,我怕他孤独动员他住到我家里去,父亲说:“我一点都不孤独,每天看看你妈的照片,与她说说话,就好像她在生一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后来请了保姆,保姆对我说“李叔叔每晚睡觉都要锁紧房门,好像生怕我进他房里,如果他出什么事,我何进去的!”我知道父亲正派了一生,瓜田李下避嫌疑,就开导他:快九十岁的人了,安全第一,不要再反锁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给父亲买回水果点心,他顾不上自己吃,先挑选母亲喜欢的摆在母亲遗像前,还絮絮叨叨“老肖呵,这是你爱吃的芒果,是丽莎买回来的……”直到父亲逝世前两天,他还为母亲摆上了我送去的糕点。</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父母都已长眠,想起他们,我泪流满面。但愿真有天国,愿父母在天国重逢,继续他们恩爱平凡质朴的生活。</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76, 79, 187);">父母于父亲八十岁生日时的合影</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