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裁缝店

宝兄

<p class="ql-block">解放初年,父亲从上海学成红帮裁缝手艺后,肩挑洋机(缝纫机)来到离定山脚下、坝头村老家不远的三官街上,自立门户,开了爿裁缝店。</p><p class="ql-block">店铺居街中心的东街口,坐北朝南二开间门面。店铺堂面的一侧放1台缝纫机,堂面稍里置有长1米5、宽1米、高80公分的作台板,台面上绒布衬底,厚实的卡其布铺面。作台板后面,是一顶敞开式格子木柜,用以存放来料加工的布匹、棉花卷和各色的线团、洋线、宝塔线等线头线脑、针头针脑。每叠加工布匹上都用彩色划粉记上名字和量身的尺寸。</p><p class="ql-block">店铺堂面的另一侧,用竹杆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成衣架,也作过道。制作完工的服装,由衣架一件件挂在竹杆上,如夏季薄衣服,颜色靓丽,五彩缤纷,成了吸引街上路人,进店观看或试穿的一道风景。</p><p class="ql-block">店铺的房子是典的。原先这处房子,是马家祠堂,后成了街坊邻居用来做佛事的“培善堂”而闲置着。房子典下来后,父亲用石灰水简单粉涮一新,这里就成了父亲的裁缝店,也是我的家。</p> <p class="ql-block">父亲14岁就去上海当学徒了。那个年代学有一门手艺,是一件光宗耀族,家庭体面的大事体。祖父母就把尚是孩子的父亲,早早送到上海去学裁缝了。</p><p class="ql-block">老话说:“师傅如父”。实际上拜师学艺是勿容易的,又是在上海大城市。能学成满师,这中间的艰辛和心酸,只有父亲自己知道。前三年做家务,后三年学手艺,还要帮师做三年。前后九年,只有饭吃,没有工钱。 </p><p class="ql-block">拜师学艺,规距最重要,这是师傅最讲究的。尊师重道,这是徒弟最要懂得的。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己。” </p><p class="ql-block">从小生活在定山湾里的父亲,没上过一天学,没出过一次远门,初次离家,啥都不懂,自然而然地从烧饭做家务开始学起来。</p><p class="ql-block">每天要比鸡叫起得早:生炉子、烧早饭、打扫店铺、揩台抹凳,一落生活做下来,已是汗流浃背。服伺师傅、师娘吃早饭,收拾碗筷,就要准备中午饭菜了,有空还要抱会儿小孩。</p><p class="ql-block">晚上,要比看家狗睡得晚。</p><p class="ql-block">至于正式学习手艺,得三年或等新来的师弟拜师后,象“先进山门为大”一样,有人叫你师兄时,才能正儿八经地“言归正传”学艺。</p><p class="ql-block">如果你会烧得一手好菜,又迎合师傅、师娘的口味。师傅吃得高兴,偶尔也会教你这个怎么做,那个这样做……。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唷,下次在这个环节上做勿好的话,一顿“笋拷肉”会等着你。严重出错时,还要让你饿饿肚皮,长长记性呢!</p> <p class="ql-block">一晃9年,父亲含辛茹苦学成了红帮裁缝的手艺,终于出道了。</p><p class="ql-block">如今在三官街上开了爿裁缝店,祖父母感到很高兴,心里很宽慰,觉得儿子不仅为家族争得了荣耀,也为家里掌了脸。“房子的檐头水,也比人家高三分。”</p><p class="ql-block">从此,父亲的裁缝店成了三官街上的第一家红帮裁缝店。</p><p class="ql-block">父亲的裁缝手艺,是三官街上最好的。父亲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不仅按成衣式样来精准量体,而且善于把握对象的身材特点,从中悟出”短长之理”来,真正做到“量体裁衣”。</p><p class="ql-block">为了保证做出的衣服既好看又舒适,父亲在用皮尺给每一位客人量身时,就特别认真,从不马虎。“别小看这量身,稍微相差点,衣服的合身度就会差很多。”父亲常常当着客人的面,对徒弟、也是说给客人听的。</p><p class="ql-block">看似简单的量身,实是量体裁衣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再加上观察客人年岁和生活习惯,在裁剪时作适度收放,更是父亲在实践中得出的精益技艺。</p> <p class="ql-block">60年代初,父亲典租“培善堂”的裁缝店,搬到了向东30米的一处坐南朝北临街的二开间门面房里。</p><p class="ql-block">这是父亲用十多年打拼,辛苦积攒的钱买下来的房子。属于自家在三官街上置办的房产,是父亲一生中的大事。</p><p class="ql-block">这处房子,按现在的话说,是二手房。二间半正屋和一间厢房,大约70平米。为六架正屋,间宽3.6米。当中的一间六架,用来作店铺,按典租“培善堂”店铺的原样摆设。其余隔成房间,厢屋用作厨、餐房。</p><p class="ql-block">文革初,一家人谋生的裁缝店受到了冲击,被批成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是社会主义的绊脚石,被迫停业!</p><p class="ql-block">迫于生计,父亲一肩挑上缝纫机,一肩挑上养儿育女的重担,闯荡到安徽贵池、东至等地,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p><p class="ql-block">父亲开始是租房坐店迎客,后来走出店堂,做起了走街窜巷的出门工生意。</p><p class="ql-block">每到一家做上一、二天,就能接二连三地在同一街、同一村,做上十天半月甚至月余。</p><p class="ql-block">从中山装、青年装,到各种时尚的领型、木耳花边镶嵌的衬衫、包臀细管裤的制作面市。一时间,父亲在当地声名鹊起,生意应接不暇。</p><p class="ql-block">远走他乡寻觅生计,父亲另辟了一条蹊径,是出路,更是活路。</p><p class="ql-block">文革后期,父亲的裁缝店和街上几爿私营裁缝店,在三官公社革委会的组织下,合并组成了缝纫合作社。父亲的开门徒弟,成了缝纫合作社的负责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此,父亲经营了20多年的裁缝店划上了句号。</p> <p class="ql-block">父亲以学之长谋生,以业之精授业,以诚之信待人。成了三官镇上红帮裁缝的祖师爷,桃李满园,徒子徒孙遍布三乡五村,受人敬重。</p><p class="ql-block">从父亲裁缝店承袭的手艺人有十人之多,并都为之终其一生。有的凭手艺精湛而被市属服装厂所用,有的薪火相传传子授徒,有的发扬光大办厂兴业,各有成就。 </p><p class="ql-block">父亲的一爿裁缝店,撑起了一个家;父亲的一台缝纫机,养活了我们七个兄弟姐妹;一针一线倾注父母爱,针针线线连着儿女情。</p><p class="ql-block">如今,父亲的裁缝店已不在、缝纫机已不见,父母亲也已远去……</p><p class="ql-block">留下的:是父亲的艰辛、低调、忠厚、正直和一把永远衡量我们的尺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