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流水不争

作者：何文静

　　我的家乡在陕西北部的农村，父亲是村里的小学老师，也是我小学的班主任，他爱好唱歌、书法、画画、写诗、朗诵、下棋……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是无所不能。村里谁家做了家具，油漆时总会请父亲去给家具做画；年三十，村里男女老少排着长队在我家院子等候父亲写对联。那时候乡村小学条件差，学校里没有音乐老师，他就吹着口风琴教我们唱红歌；缺少美术老师，他就带着我们画向日葵；没有玩具游戏机，他就教我们下象棋写大字；每次升国旗，他都会在国旗下激情高昂的讲一大段话，赢得掌声阵阵。每每此时，队伍中的我总是努力的踮起脚尖想让同学看见。

慢慢的长大了，到镇上去上初中，一挨枕头就打呼噜的父亲早上5点不用闹钟就会准时起床，牵着手送我去跟同学会和，看着我们走出了他的视线才转身回家。上初三了，内心被叛逆和自大填满，以前无所不能的父亲突然好像什么都不懂，不懂我的世界，不懂我的想法……学习上遇到困难也不会去请教父亲。有一次，一道几何题难住了我，父亲看着我在那抓耳挠腮仍未得其解，便走过来问：“那道题不会做我看看？”我没说话，父亲伸出手想要拿过书看看，我一把将书拽了过来，没好气的说：看什么看，好像你会做一样？说完就不理会怔愣的父亲。回过神的父亲没有离开，反而在我跟前坐了下来，再次伸手去拿书，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妥，又或许是因为父亲刚才的隐忍让我心疼，我又乖乖将书递给了父亲，嗫嗫地指了指那道题，父亲看完题就拿起笔在那写写画画，很快，父亲轻而易举的解答了那道题，他给我耐心的讲了解题思路，那时我的脸仿佛被火烧过一样红了起来，为自己的自大无理羞愧不已……

后来听母亲说，父亲上初中时文采极好，因此成了学校的名人，他的每篇作文几乎都会被老师作为范文拿到其它班级诵读，数学更是不在话下，次次考试均名列前茅。高中读完应该能上很好的大学，因爷爷奶奶年纪大身体又不好需要照顾，家里的农活也需要男丁去做。为此，父亲舍弃学业回到村里做了老师。

一转眼，初中毕业了，我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选择了求学卫校，想要做一名护士，这是我儿时的梦想。收到通知书时，我开心的手舞足蹈，可不知为什么，平日里乐呵呵的父亲，眉间却堆上了愁云。一天晚上，睡梦中我被蚊子咬醒，挠痒痒时，就听见父亲说：娃他妈你不愁，就是砸锅卖铁我也会让娃上学，你先睡，我再想想，看还能问谁借点，说完他便掐着手指继续算着，老大上学借了哥五千、姐三千……我明白了父亲眉间为什么会有愁云，眼泪不自觉的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

第二天起床后父亲就早早的出了门，母亲也忙下地干活，接下来的十来天，父母二人谁都没提起过关于学费的事情，父亲每天带着我和弟弟用架子车拉着西瓜去各村叫卖，卖西瓜的同时他逐一拜访了老同学，每次他们谈话，父亲总是让我和弟弟出去看着西瓜，说怕西瓜丢了。其实，我知道他专门支开我和弟弟是想要问同学借钱，他选择一个人去承受借钱的难堪或是同学的拒绝。终于，在开学前的第三天父亲筹够了我们姐妹三人的学费，他嘱咐母亲带着我去集市上做两身衣服，说是去大城市上学穿着补丁衣服同学们会笑话。

父爱就是这样默默的，绵绵的，总是尽己所能的让我们子女体面如愿，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委屈、承担压力。

工作后，回家次数就少了，休假时给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总是父亲，接上电话基本只说一句：“哦，老二，啥都好着么？”我一回复完，总能立刻听到下一句：“我给你叫你妈！”好长时间都以为父亲那边忙着，忙着写字、下棋或是批改作业。为了不打扰父亲，就不再多说，也不再多问，跟妈妈总能絮絮叨叨半个小时。有一次回家，姐姐打来电话，父亲麻利的下炕穿上鞋就去接电话：“喂…谁啊…哦…老大，娃他妈，老大电话！”跟接我电话的场景一模一样。母亲接过父亲递过来的电话跟姐姐聊了半个多小时，父亲就在旁边坐了半个多小时，侧着耳朵听着母女对话，一会点头一会儿微笑，跟母亲的表情如出一辙，挂上电话母亲回到炕上，父亲也跟着回到了炕上，坐下来又一遍一遍问母亲关于大姐的近况，说他刚刚没听清。母亲就接茬说：“那下回你就跟娃多说一会儿，想问啥你就问。”父亲在旁边不住的点头。可直到现在，接电话的依然是父亲，在旁边听电话的还是父亲。

父亲总是以推向远方的方式拥我们入怀，他的爱沉默寡言却温暖有力，无理由的让我们倍感踏实和自信。

踏实工作多年，得到领导认可同事肯定，也获得了一些荣誉。今年五一假期，老公整理柜子时顺便将我近几年取得的证书和获得的荣誉证发到了家庭群，父亲回复道：“你们是爸妈的骄傲！”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两鬓苍白的父亲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慢慢的抬头、稳稳的站定，脸上溢满了欣慰的笑容……

有人说，父爱如山，有人说，父爱似海。小时候不懂常常将爱挂在嘴边，长大后知晓却不会将爱表达。转眼间，父亲老了、皱纹爬满了额头、岁月染白了黑发、生活压弯了腰背、辛劳夺去了健康；他的容貌不再年轻帅气，他的声音不再铿锵有力，他的目光不再明澈有神，他的步伐不再稳健刚毅，但他依然是我心中的男神。

父亲，小时候，您是我们的自豪，长大了，我们也会努力成为您的骄傲，父亲节来临之际，祝您节日快乐、平安康健！

2021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