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英姿勃勃

“豆腐嘞！卖豆腐嘞！”小区外传来了卖豆腐的吆喝声，听起来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亲切。

我和田姐一起去买豆腐，看到卖豆腐的中年男人穿着雪白的围裙，和蔼可亲地和我们打招呼，豆腐包洁白无瑕，豆腐又细又嫩，就像婴儿的小脸一样细腻光滑。看着眼前的一幕，往事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出生在燕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里，祖祖辈辈靠种地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物质比较匮乏，但经过父母的辛勤劳动，精打细算，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

可是随着四个孩子渐渐长大，上学，开支越来越大，日子随之捉襟见肘。为了走出这个困境，父母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卖豆腐。经过紧张的张罗，我家的豆腐坊就开张营业了。

俗话说：“人间有三苦，和泥打铁卖豆腐”，果然不假。为了豆腐鲜嫩可口，父母着实花费了很多精力。首先要买来上乘的好豆子，颗颗豆粒饱满匀称，把里面的杂质去掉，接着用石碾子把豆粒压成两半，浸泡，然后把泡好的豆子磨成豆汁，，把豆渣过滤出来，最后把过滤的豆汁烧开，稍微放凉后放卤水（关键过程，量要适度），等半小时左右把凝结的水豆腐除水压好成型。

做豆腐是个辛苦活，父亲总是在鸡叫头遍就起来了，他要赶在老乡吃早饭前把第一波豆腐卖出去，豆腐坊里，常常会看到父亲疲惫的身影和古铜色脸庞。

豆腐做好了，父母把豆腐案子小心翼翼地抬上推车，绑好以后，推上推车，沿街叫卖。“豆腐嘞！卖豆腐嘞！”大街上传来父亲铿锵有力的叫卖声，前后街都能听得见。

做豆腐是副业，农民永远都走不出土地的羁绊，好日子是奋斗出来的。由于父亲的辛勤劳作，地里的收成年年都不错，板栗的产量也越来越高。再加上卖豆腐的收入，豆渣又可以喂猪，我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还有了一些存款。这在当时的农村就是富裕户了，着实让人羡慕。

可是随着孩子的长大，学历的提高，高昂的学费开支，使这个原本富足的家也陷入了经济危机。1993年，大哥考上了大学。1994年，我上了自费中专。大妹上高中，小妹上初中。四个孩子的学费饭费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父亲肩头。

为了多挣钱，父亲更累了。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干完活回来，就开始做豆腐，卖豆腐，而且卖的豆腐比以前更多了，有时要到附近几个小村庄穿街走巷叫卖，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庞，不再挺拔的身姿，我心如刀绞，更是充满了自责。

“爸，都是我不好，你才这样累，如果我多考一点分就好了。”父亲摸着我的头，说：“小英，别担心，爸有力气，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嗯！”我使劲地点了点头。从此以后，我更加发奋学习。

我永远记得那个骄阳似火的星期天，太阳像个大火球似的炙烤着大地，树上的知了不停地“热啊！热啊！”地叫着，地上的小草都打了蔫，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父亲泡好了黄豆，准备用打浆机打豆腐。可是刚打上不久，就停电了。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来电，不能再等了，再等豆子就要坏了。（这是父母绝对不允许的，还等着它换钱交学费呢！）父母决定用我家附近的石磨磨豆腐。

我们每人戴上一顶草帽，父亲挑着两桶泡好的黄豆，我和母亲抬着一桶水，拿着水瓢，炊帚等来到石磨旁。母亲把石磨刷洗干净以后，我们就开始用石磨磨豆腐了。母亲把豆子先倒入磨盘中间的空隙里，父亲站在磨杆前面，双手向后抓住磨杆向前拉，我站在磨杆后面，双手抓住磨杆向前推，石磨就转动起来了。雪白的豆汁顺着石磨的缝隙流下来，汇集在一起，流到了下面的水桶里。

天气越来越热，由于没有遮挡，火热的阳光照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不一会儿，汗水就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我的双手也是湿漉漉的，险些抓不住磨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小英，天太热了，你歇会儿吧！”父亲心疼地对我说。我找了一块阴凉处歇了起来。磨盘仍旧优雅地唱着古老而动听的歌。

歇完之后，我来到磨杆前，继续推磨。不一会儿，我身上又出满了汗，呼吸也急促起来。这时我抬起头看父亲，他的头上全是汗珠，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来，浸透了他的白背心。可他仍然紧紧地抓住磨杆，哈着腰一步不停地往前走，听着他急促的喘息声我知道父亲一定很疲劳了。

“爸，你歇会儿擦擦汗吧！”我心疼地说。

“擦了还会流的，费那功夫干啥，还是继续干吧！”父亲若无其事地说。

“可你的身上都是汗了呀！”我有些生气了。“就当作洗个热水澡吧！”父亲幽默地说。

“不行，必须擦完再干！”我大声嚷道。父亲转过身，我看到汗水就像小溪一样顺着他通红的脸颊流下来，掉在了地上。

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下。父亲疼爱地看着我说：“小英，不要难过，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这学费来得可不容易啊！你一定要有知识，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啊！”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爸，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你放心吧！”我哽咽地说。

磨完豆腐，父亲歇都没歇，挑起两桶豆汁就往家赶，到家以后马上就忙着做豆腐，做好以后又忙着卖豆腐去了。“豆腐嘞，卖豆腐嘞！”大街上又传来了父亲的吆喝声，可我分明听出了他今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太累了。

“豆腐嘞！卖豆腐嘞！”小贩的吆喝声把我从沉思中惊醒。买完豆腐回来，我尝了一口，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对，缺少了父亲的味道。

“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你却吃了十分。这辈子做了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不知谁家电视机里播放着刘和刚演唱的《父亲》，“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您好吗？明天就是父亲节了，祝您节日快乐。爸，我爱您！”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对老爸说的最浪漫的一句话。

“小英，你没事吧？是不是想家了？”爸爸和蔼地问我。我的眼泪像珍珠一样吧嗒吧嗒往下落，我忍住哽咽撒娇地说:“爸，没事，就是特别想您！”说完我就匆匆放下电话，我怕老爸听到我的哭声。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我和老爸老妈一起在阳光下推着石磨磨豆腐，磨盘优雅地转动着，雪白的豆汁顺着磨盘的缝隙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