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要告诉你们,我的孩子们!<br> 在我八十岁生日之际,做了个音乐相册,当时它的文字说明需要在规定的八百字之内,于是我用简短、精练、一带而过的语言,表述了一生的经历。最近想到自己的一儿一女都已为人父母,但他们没有经历过老一辈的艰辛,更甭提孙辈们了。我忽然想把有些不该遗忘的事情记录下来。其实我也知道孩子们根本不愿看,更可想孙辈们的不屑 。最近一段时间我有所闲暇,于是来到图书大厦,静下心来回忆起过往⋯⋯<br> 一、婚姻一一开始真正认识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文化大革命曾毁了多少精英,我的父亲虽说曾是与钱钟书、曹禹齐名的清华三杰之一,但在那腥风血雨的政治运动中,被逼自杀,我们做为子女,一下变成了黑五类、狗崽子,我被下放到車间劳动,一干就是十七年!这期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谁能没有对未来的向往,谁能没有想过未来对象的要求,但那时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奢望!就只能有一个要求,人老实就行。于是,二十九岁那年经人介绍,认识了退役军人、党员、厂医、中專学历的对象,虽说这人长的丑了点,但还老实,不会花言巧语,一年后我们就步入了婚姻殿堂。<br> 七十年代我们的工资都只有四十几元,别说他在农村的弟弟妹妹经常来小住一段,就是养活两个孩子,经济上都夠紧张。于是他下班后还经常给人按摩、扎针灸,挣少许外块补贴家用。虽说他从不抽烟、喝酒,但也经不起这样没黑没白的工作,现在想起来,他的身体从那时起,就埋下了病根。而我的工作也随着落实政策,随着我的努力,随着我参加了全国工会代表大会后而被提拔为正处级⋯⋯,我们的工资拉开了距离,我的工作更加忙碌了,这就给他增加了心里压力,他开始变得越来越不自信、不自强,小农意识中的愚昧、猜疑,甚至跟踪、举刀威胁、婚内强奸⋯,为了不影响孩子的成长,给他们一个和谐温馨的家庭氛围,我一忍再忍,多次想到了离婚!直到九六年我退休前,他因突发心梗住院,两年后又第二次心梗,虽说搶救过来拣了条命,但身体彻底垮了。每年他多次住院,我和孩子们在医院度过了数不清的节假日。2009年他被确诊升结肠癌、淋巴转移,下半年又因医院输液不当,使血压降至80/40,造成脑梗摊痪⋯⋯,在报社工工作的女儿,请了各路專家会诊,给出的结论是:已没有做手术的机会了。于是我让两个孩子上班挣钱,我一直在医院伺候到他去逝。是包容和忍耐,让我度过了这十四年的艰辛,让他看到了儿、女的婚礼,见到了外孙和孙女,可以说,他的一生没有留下什么遗憾。<br> 二、孩子一一“散养”给予自信的养分。“一儿一女一枝花”这是多让人羡慕的事啊。现在当你们也都为人父母之后,一定能感受到:子女就是父母的心头肉!尤其小时候容易得病,孩子的几声咳嗽,孩子的头疼脑热,都会牵动父母的心,跑医院,打针喂药的不易,你们肯定也深有体会。而我那个年代,真是不堪回首!<br> 我所在的铆焊車间,后来工人们形容它就像电影里的奴隶場,从外面往車间里看,除了弥漫的电焊煙尘和震耳欲聋锤击钢板的声音,什么都看不清。难怪很多电焊工体检时,尿里都含锰、磷、硫等微量元素。我就是在这样的工作环境里,直干到你们出生的前一天,难怪女儿出生时才五斤重,儿子也只有五斤半,小脑袋和我的拳头一样大,女儿刚喂过奶就从鼻孔和嘴巴里吐出来,为此在医院多住了一周,万幸的是你们两个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那时車间的托儿所没有暖气,屋里点个大火炉忽冷忽热,两个月大的孩子怎能适应,于是总是生病,实在没办法,女儿七个月大时,就放在南开大学里的外婆家,受那里书香环境的影响,为日后女儿在报社工作,打下了良好的文化基础。其实,孩子淘气、贪玩是天性,儿子的同学都说我对孩子就是“散养”。小时候我给你们讲故事,交钱学游泳,鼓励你们看课外书,带你们去旅游⋯,儿子上小学时遇到过路劫,上中学时自行車被偷…。这些事你都能有惊无险地自己处理,直到上大学,当上了学生会干部,锻炼了工作能力。然而毕业后找工作可是难事。尽管我最蹙头托人、送礼、找关系,但只能硬着头皮上。当然,你们自身的优秀,也使我省去了很多麻烦,结果女儿進了报社,儿子進了电信。正如人们所说,只要把脸迎向阳光,你面前就不会有阴影!<br> 三、家人一一都是我最亲的人。<br> 母亲:父亲去逝时,母亲才45岁,七个孩子,最小的才5岁。而且在“畏罪自杀”的巨大政治压力下,怎么把孩子养大?!你们的外婆,真是个伟大的女性,伟大的母亲!我现在换位思考,都不知如何能挺过去,而她却勒紧裤腰带,把孩子们一个个送入大学,送去上山下乡,她教育我们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于是新疆、内蒙、山西、包头、北京姐妹们各奔东西。六六年的文革,把风华正茂的大姐,批斗成精神病。每天面对本可前途无量的大女儿,做母亲的,那真是撕心裂肺的痛啊!还要惦记着在外地的孩子们,这心得多宽才能承受得住呀!<br> 我怎能忘记,为了省下五分饯的車票钱,母亲每天天不亮就途步一个小时去上班,我怎能忘记,经常睡醒一觉,母亲还在洗衣服洗被单,她脚上长了鸡眼,手上磨起了老茧,曾经的苏州美女,在生活和精神的重压下病倒了。因身体消瘦、嗜睡丶贫血而住进了271医院。那年我已经44岁了,竟然那么缺乏医学常识!我每晚从单位骑自行车到医院看护母亲,直到有一晚,母亲开始说胡话,神志不清了,我马上请来值班医生,这时他查看了各项记录,发现输血加重了病情,患的是尿毒症,並立刻下了病危通知,转入重症病房。<br> 母亲有七个子女,这时候都四十岁左右,正是单位的骨干,长时间请假不现实,于是决定先去了北京嫂子所在的医院,一个月后又被接回天津,主要由大姐和我照顾。85年的十一假期,大家都来看望母亲,突然她两腿不能自主行走了!当年我竟然没听说能透析缓解痛苦,反倒以为这病比癌症轻,而忽略了它的兇险性,以至让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三个月,受尽了病痛折磨,经历了炼狱般的生活!每当晩上我值班,看到母亲被尿毒在血液中折魔得无法入睡,躺在床上没几分钟,她就让我抱她到沙发上坐会,没有几分钟她又难受的要躺下⋯。那时屋里烧的蜂窝煤,十二月中旬我歇班的那天,和大姐去拉煤,再回到家只见母亲因为要大便,自己滚落到床下。她光着下身,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已不知有多半天了!我赶紧跑过去,她身下是黑便,身上正瑟瑟发抖,这时姐姐精神病发作,觉得太臭了,便敞开单元门,嘴里骂着:还不死!⋯,我把母亲先抱到便盆上,接着抓了一大把手纸简单地擦了擦,跑到厨房接了热水,边擦边流泪。早上我带了早点没顾上吃,这会已没有了一点力气,只听姐姐还在说:你就是江青……,我当没听见,安顿好母亲一路哭着回了家。<br> 后来知道,尿毒症,多少穷人得了这病,没办法忍受痛苦,都只好到黑诊所去透析,而我们怎么能没给母亲釆取任何治疗而让她经历了多大的痛苦!最后一周,她日夜不间断地呼喊:救我一命,救我一命……。姐姐只好给她喂了片安眠药,她说“真苦啊”!这是她在人世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她这最后经历的写照。母亲再没有醒过来!<br> 那天我从厂里赶回家,母亲早已仃止了呼吸,她腊黄消瘦的脸上,已看不到痛苦,然而仍然微张着嘴。是要向我们说什么?肯定是她最放心不下的患精神病的大姐。我一边向她保证,一边用姆指和食指为她合上嘴,可刚一放开手,她的嘴又微微张开⋯⋯我又开始为母亲换上寿衣,当我再次看到她脚上和手上的老茧,看到她因操劳而变形的指关节时,泪水再次止不住流了下来……。记住,这是1985年12月31日!<br> 我的姐妹们:<br> 琳姐,她是只比我相差不到六岁的大姐,曾是多么优秀的南开大学外语系毕业生,二十岁毕业时,已掌握两门外语,然而一埸文化大革命,葬送了她的前途,毁了她的一生!运动一开始,她不理解系主任曾是鲁迅的学生,怎么成了走资派?此话一出,引火烧身。这是66年的夏天,住对门的冯伯母急匆匆跑来告诉母亲,大姐被游街了!只见穿着白短袖衬衣的大姐,后背用黑墨写着的名字上,画了大大的叉,她和其它几位被打成“牛鬼蛇神”的老师一起,被造反派们压着在校区内游街示众……,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房门口被贴上了对朕“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母亲因说这是反动的血统论而遭红卫兵的抽打,还不到三十岁的大姐,更是被剃成了“阴阳头”,试想她手里拿着被剪掉的头发哭着回家,那是什么滋味?她被强行要求站在凳子上敲着镗罗喊:我是蒋介石派来的特务……那是怎样的屈辱!自杀,这就是当时唯一能办到的反抗,她把攒了多时的一小瓶安眠药一口吞下,发现时已嘴唇发白,说不出话⋯,人虽是搶救过来,但巨大的刺激让她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总是晃忽有人要害她⋯⋯。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成了精神病院的常客,自从94年12月至今再没出过院,我和立妹每周分别去看望她,送好吃的,陪她说说话……,谁不知道那是常人能呆得下去的地方吗?她曾多次说:我生不如死!可怎么办,接出来她不好好吃药又要犯病,谁也弄不了。如今已经86岁的大姐,真是既让人心疼,又束手无策。<br> 仁姐:从小到大在学校一贯学习拔尖的老四姐,也许自打父亲给她起了这个“霭仁”的名字,就注定了她有一颗仁爱之心,有一颗比东郭先生还“慈悲”的心。瞧,同事中风嘴歪了,她听说贴上赖哈蟆皮能纠正,于是自己去开洼野地,壮着胆捉了蛤馍扒了皮,给徒弟送去;组员不满意自己所得奖金,揪住她脖领子闹,她立马把多不了块八角的自己的奖金给他⋯⋯。她,好人好到了懦弱,业务上的强者,却被人欺侮得没了尊严!<br> 仁姐适龄时耽误了婚姻,四十岁上,找了个带着三个女孩的丧偶男人。象仁姐这么善良的人,到了这个家,很快成了这家会挣钱的“保姆”,94年连气带累患上了乳腺癌,2000年我接到她的电话,听到她的哭诉和住她楼上梁姐的电话,我气不打一处来,转天就买了火车票去了太原。梁姐偷偷把她带到站台接我,只见她:穿着过时的、退了色的衣服,头上戴了顶清洁工的白布帽⋯,这和你认识的知识分子,高级工程师判若两人,见到她,就能想象出她的生活!当晚,在梁姐的引荐下,我拜访了主管她的退离办主任。第二天,我不动声色地把仁姐的工资关系转到天津,第三天,我们买了车票,把仁姐带回了娘家!不管我背了多大的骂名,总算让她脱离了苦海,过了二十年还算舒心的生活。<br> 涛妹、立妹赶 上了上山下乡,送别的那一刻,我终身难忘:火车上从窗口探出头的是一个个年轻的面孔,站台上黑压压成百上千送行的亲人,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哭声压过了气笛声,那不舍,那疼爰,那期盼,那悲壮,全在这不加掩饰,放声动情的痛哭中,这是我真正经历过的,感天动地的埸面!直到回单位,我仍眼含热泪,难过不以,可想当妈的了。<br> 我生儿子时,立妹从内蒙回来伺候月子,可当我听说这是最后一次选调机会时,我立刻摧她赶回公社。值得庆幸的是,立妹最终落到了高校工作,涛妹也终于落户北京,我们终于都有了较好的归宿。立妹的两次开刀,琳姐、涛妹的肿瘤切除,都有我的陪伴,姐妹情深是永远隔不断的!希望我的孩子们也能知道这个道理。<br><br><br> <br> <br><br><br></h3> <h3>一、婚姻</h3> <h3>王恒复员前留影</h3> <h3>在洪湖里家中</h3> <h3>1988年参加完演出后所照</h3> <h3>八十年代末的全家福</h3> <h3>二令人羡慕的一儿一女</h3> <h3>十懵懂顽童</h3> <h3>刚参加工作的女儿在温馨的家中</h3> <h3>儿子要去成都上大学了,在车站留影</h3> <h3>三 母亲一一个伟大的女性</h3> <h3>我们的母亲是位苏州美女</h3> <h3>一九五九年去北京参观十大建筑</h3> <h3>摄于一九七六年</h3> <h3>父亲去世后的第一张全家福</h3> <h3>一九七九牟母亲在烈士陵园门前</h3> <h3>一九八五年病重住院的母亲</h3> <h3>四 大姐</h3> <h3>八十年代初在南开大学工作的大姐摄于水上公园</h3> <h3>涛妹进疆前姐妹合影</h3> <h3>五 仁姐</h3> <h3>一九九四年仁姐患病,妹妹们去探望她</h3> <h3>姐妹在洪湖里家中合影</h3> <h3>:山西太原辐射防护研究院合影</h3> <h3>同上</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