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九月菊

　　父亲对每个人来说，都应该不是一个词汇，而是一团扑面而来的血统的气味，一座属于你的伟大的山峰。但我的父亲由于去世过早，那年我才四岁，留在我心里的记忆比较模糊，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了解了父亲的一生，体会到了父亲生活的艰辛，也勾起了我对父亲的那许多模糊的记忆。

在我四岁那年，病魔就夺去了父亲的生命。四岁，仅仅是一个依稀有点记忆的年龄。模糊之中，只隐约浮现出父亲躺在炕上，母亲给他煎药、喂水、喂饭，后来就是住进医院打针、输液，再后来就是开追悼会和满院的花圏……

父亲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听爷爷讲，父亲小时候很乖，学习成绩很好。有一年过春节的时候，爷爷要找人写对联，正在念完小的父亲，拦住爷爷自告奋勇非要自己试试。大人们都不相信他那么小就能写对联，可他硬是要写，爷爷只好把红纸折好平铺在他面前，并研起墨来。只见父亲半蹲在小炕桌前，挽起袖子，拿起毛笔沾好墨汁，一本正经的写起来，“小心灯火 、六畜兴旺、家和万事兴等”先写小的，后写大的居然写的横平竖直，蛮是那么回事，有文化的大人都夸他。从那年开始，每年写对联就成了父亲的专利，村里邻近的人家也都拿着红纸来找父亲，都说他写的不错，是个小秀才。

那个时候，我们家里生活很拮据，爷爷省吃俭用供父亲读书，一直到沁县师范毕业。毕业后被分配到大有学区教书，下粉头、枣烟、刘家沟、宋家庄等村许多村庄都留下他的足迹。由于成绩突出，多次受到教育部门的表彰，被县教委派到长治教育干部学校学习2年，还入了党。就在他刚调到宋家庄小学不久，由于劳累过度，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县人民医院。

我隐约记得妈妈带着我，去县医院看望病中的父亲，人很多，围着他问长问短。我胆怯地在门口张望而不敢进去。等到人们都离去了，父亲才看见我，有气无力地向我招招手：“进来、进来。”父亲拉住我亲昵地说：“我的小公主，为何这么胆小啊？那些人都是父亲的同事和学生的家长，你叫叔叔和阿姨就行了，不要东躲西藏。他们是来看父亲的，不是来抢小孩的啊，你以后要勇敢点，不要象个小老鼠似的。”边说边伸手刮我的小鼻子。

谁知道父亲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有一次，心脏病发作昏迷过去，不醒人事，妈妈在旁直掉眼泪。我问妈妈：“爹睡着了吗？医生为什么要扎他啊！他不疼吗？你为什么要哭啊？”此时妈妈紧紧抱住我，更泣不成声了。好大一阵父亲才醒来，我连忙跑过去，拉着父亲插着输液管的手，又摸摸父亲的脸，轻轻地问：“爹，他们扎你，你不疼吗？”父亲缓慢的摆了摆头说：“傻闺女尽说傻话，能不疼吗？疼，但要忍着啊，因为不输液、不扎针，病就好不了啊！”

父亲得病住院，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但在幼小的心里，感觉在医院的一段日子，才是我最难忘和最幸福的。因为平时父亲总住在学校，很少回家，只有在医院，我才能和父亲在一起，享受天论之乐。父亲的病很重，加上那时的医疗水平有限，爷爷和妈妈花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卖掉了所有的存粮，多方求治，最终还是没有留住父亲的生命。

从此，“爹”这个字眼，再也没有从我口中叫出。只到我懂事之后，看到同龄的小朋友们围着父亲，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羡慕不已，就偷偷跑到无人的地方，试着张开嘴想喊爹，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村新调来一位姓姜的老师。他和父亲是同学，又是同事，那时，我记得他常说，父亲的工作能力很强，无论组织上把他调到哪里，他都会很快和学生家长、群众打成一片，教学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即使把他调到条件最差、最艰苦的学校，也从没有怨言，并且会认认真真，和霭可亲地对待每一个孩子。

我十八岁那年，曾在县城至大有的客车上，遇到过父亲的一位学生，他是刘家沟的，回家探亲。刚看见我，就问：“你是贾豁圪道邢老师的女儿吗？”我愕然，“你怎么知道？”他说：“看长像。都长这么大了？长相真和你父亲一样！邢老师是个好老师，那会儿对我们可好啦，我们至今都非常想念他。”

今天，无意间听到刘和刚老师演唱的《父亲》这首歌，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心里顿时感觉想写点文字来纪念他。父亲是平凡的，一个普通教师；父亲是伟大的，一个家庭港湾。虽然我过早地失去了父爱，但在医院里与父亲相处的时光依然永远留下在心底。按照乡间的习俗，思念亲人的时候会到坟上去烧点纸钱，冥纸燃起，灰屑如黑色的蝴蝶轻轻飞舞起来。有人说灰屑可以把上坟人对亲人的思念之情，带到另一个世界，传递给亲人。现在我们的生活好转了，在本该享受儿女们的照顾时，您却过早地离去，不让我们有回报的机会，儿欲报而亲不在，父亲，我仅以此小文，表达您留给我们的深深的遗憾和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