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线上是C —青年音乐家父亲手记

小北加菲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写在前面</b></p><p class="ql-block">前不久,朋友发来儿子今年情人节音乐会视频,告说音乐会后还有一个暂短采访,讲述他儿子在两只狗陪伴下练琴情景。</p><p class="ql-block">打开视频,柴可夫斯基优美旋律<span style="font-size: 18px;">瞬间流淌出来</span>,委婉动听,如歌如诉。看着昔日的小朋友在台上尽洒风采,感叹时光荏苒日子过的真是快。记起前几月他父亲发来的手记,无限感慨,全文奉上,与更多人分享。</p><p class="ql-block">谨此祝愿,二〇二一年父亲节快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儿子今年(2021)情人节独奏音乐会。柴科夫斯基:《如歌的行板》,选自第一弦乐四重奏,作品11。</span></p> <p class="ql-block">音乐会演出现场</p> <p class="ql-block">音乐会后接受采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父亲的手记</b></p><p class="ql-block">作为第二代移民,大儿子在美国有个非常称心的职业,北卡州交响乐团大提琴首席助理,是一个名正言顺的音乐家。人人都说如果养家糊口的工作和自己的兴趣爱好相一致,那就是最好的职业。每天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何等惬意。想想看:燕尾服配领花是标配的工作服; 千人瞩目的舞台是工作的场所;美妙的旋律是创造的产品;职业的稳定免除了后顾之忧;丰硕回报保证了高品质生活。别说在美国,在任何地方都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美差。朋友聊天时常常赞誉有加,有说儿子聪明有天才的,有说父母,也就是我和他妈有艺术细胞遗传的,莫衷一是。好话听听就是了,不能当真。平心而论,论智商,儿子和旁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这咱自己知道。我和他妈也没多少艺术细胞,喜欢听个歌,也不会唱,连五线谱也看不懂。查过祖上三代也找不出个曾经拉二胡唱小曲的,哪里来的先天基因?儿子学琴走过了漫长的路,艰难曲折,个中的甜酸苦辣也是多了去了。有天时地利的偶然,加上笨鸟先飞,日积月累的坚持,更得着贵人相助,铁棒生生磨成了绣花针。闲下来慢慢梳理,一定有趣,说不定能找到成功背后的奥秘。</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歪打正着</b></p><p class="ql-block">一九八六年夏天,儿子刚刚五岁。星期六,我们一家回到京城里姥姥家过周末,正巧碰上了他大姨也带着女儿回来。两个小家伙高兴的又跑又闹待不住,我们提议下午一起去公园玩玩。大姨说下午要带女儿去报考中央音乐学院附小学前班,问我们要不跟着去一块看看?大家知道,中央音乐学院附小每年都会从五岁小孩中招一两个的学前班,及早选拔和培养音乐人才。听大姨说现去当场报名可能都来的及,所以决定一起去,也报名试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玩儿也是玩儿,大不了凑个热闹。我有事去不了,考虑到艺术院校招生面试的特点(我的广播学院就是如此),临出门对儿子说,人家如果让你唱首歌,你想唱哪个?儿子眨眨眼说,就唱“大公鸡”。歌词是“小花猫叫起来喵喵滴,小花猪叫起来是哼哼滴,大公鸡叫起来就咕咕滴”。好!一首形象又上口的幼儿歌曲,我听他在家唱过。童音不全,非常有趣。两个星期后,学前班的录取名单公布了,大姨的女儿没考上,我的儿子却被录取了。他被分配到了提琴班。</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开学第一天</b></p><p class="ql-block">上课第一天,我们陪儿子一起去上课。那年共招了两个班,一个提琴班一个钢琴班。根据什么分的我们也不知道,都由老师定。你想想报名时填志愿,有几个家长明白五岁孩子适合什么?所有的家长都来了,感觉都非常好。跨进了中国最高音乐学府的大门坎,个个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儿子从学校领到一把相当于正常大提琴二分之一尺寸的小号大提琴,实际是租借。将来孩子个头长高了,还要换四分之三尺码的,直到成人使用正常尺寸的。深褐色的琴装在一个有背带的帆布套里,上面布满了擦痕,拨动琴弦会发出怯怯的响声。琴可以带回家,上课时背着一起来。背着大提琴回家,在大一路公共汽车上总能够触碰到乘客打量赞许的目光,但是我脑子里却一直思考着老师在第一堂课说的话:“孩子们能不能学下去,很大的程度上取决于家长能不能坚持下去。”切,这有何难!哪个家长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与琴共舞,跻身于音乐的殿堂?”</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周一课</b></p><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家住在北京广播学院宿舍里,靠近通县。每周授课就要从东郊乘312路公共汽车进城,然后换乘1路车横穿长安大街,到位于城西的中央音乐学院上课,单程不堵车也要一个半小时。课费每次40元,好在那时我到处办班兼课,学费还负担得起,打滴坐出租吃不消的。上完课原路返回,到家就是晚上九,十点钟了,常常误了吃晚饭。课程分技能和乐理,交替进行。老师上课手把手教,要求回到家里做大量的练习。实际情况是,上课家长拼命看和记,回到家对照笔记本,又当老师督促和辅导小孩子练。天天练习哆、来、咪、发、唆、拉、西,那叫一个枯燥!想想有哪个五岁的孩子能坐的下来?我没有大的奢望,儿子能拉个“两只老虎”的小曲就可以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第四线上是C</b></p><p class="ql-block">很快我就崩溃了。原来学习提琴和学钢琴是不一样的。不管你会不会弹钢琴,手敲在键盘上,它总会发出悦耳的音响,起码音阶是准的。拉大提琴可不这样,左手拇指扶琴,四指压琴弦,右手持弓摩擦琴炫,发出的音色取决于手指的把位,持弓的力度和技巧。可想而知,五岁的初学者可以拉出什么来。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听,就像用铁勺子变换着快慢轻重,反复摩擦锅沿一样,而且没完没了,听的你恨不得立刻逃到屋外去。孩子他妈就不一样,上课当学生,练习作老师,耐心的辅导,耐心的陪练。当我逃到外面享受耳边片刻安宁时,由衷的感到妻子的不易和母爱的伟大。不久儿子的新鲜感和兴趣就消逸殆尽,开始抵触。为了让儿子坚持下去,妻子一变虎妈,威逼利诱,横眉粗语,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练习一回生一回气。儿子也是怕了,诧异妈妈的变化。有一天半夜惊醒,爬起来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话:“第四线上是C”!原来他在梦里练习乐理课五线谱的内容呢。孩儿他妈抚侍儿子重新睡去,眼里夹不住夺眶而出的泪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坚持</b></p><p class="ql-block">儿子学琴就这么坚持着。不到半年,提琴班人数从最初的四十人减少到了不足二十,一年下来就只剩下五个,儿子和他妈都撑住了。那一段我也没闲着,专著得以出版,事业突飞猛进,第二次出国进修。两年后,她们也终于来到了美国和我团聚。朋友开车和我一起去机场接她娘俩,两年没见,儿子长高了,怯怯的站在他妈身后,竟然背来了那把大提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黑马</p><p class="ql-block">还好,我的导师荷兰教授已经帮我租下了公寓住房。荷兰教授是我的资助人,资助我学习期间的一切费用。他曾经访问过北京,与我校建立了联系,我第一次公派来美国进修就住在他家。我们建立了非常亲密的关系。这第二次来是自费公派,荷兰教授提供我生活所需。去留情况发生变化之后,他又帮我找工作,安家,像一个无微不至的父亲。荷兰教授退休搬走之前帮我找了公寓住房,预付了一年的房租,并且把他太太的雪佛兰轿车和家具留给了我。他们娘俩一来,便安下了有模有样的家。我打两份工,大学图书馆早晨开门打杂和当地电视台午间新闻、晚间新闻的摄像员,每小时五块钱。太太理家,儿子上公立小学。一天,我们听到当地交响乐团举办青少年音乐比赛的消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也给儿子报了个名。当会务人员问:谁是你的指导老师?答:没有。 问:比赛谁给你伴奏?答:没有。怪异的回答和奇特的状况难不住工作人员,他们说只要你在当地学校上学就行。我们临时请刚刚认识不久,在大学图书馆工作的夏蓉女士为他伴奏,匆匆忙合练了两把就上场了。谁也没想到,儿子不但赢得了年级组弦乐比赛第一名,而且还荣获了整个青少年音乐比赛的最佳杰出奖。</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贵人</b></p><p class="ql-block">儿子一下子出了点小名,电话纷至沓来。当地非常好的一位大提琴老师想招收他继续学习, 我们回答考虑考虑。真实的状况是我的收入太低,应付了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已经捉襟见肘,实在是省不出更多来支付四十美元,一个星期一堂课的费用。我从卖旧货的人家花二十美元买来一辆自行车嘉奖儿子,他非常喜欢,下了学骑着自行车绕着公寓来回转。结果晚上忘了搬进家门,早上不见了踪影,徒增伤悲。一天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一位白发老太太。</p><p class="ql-block">“您好!我是哈格若芙夫人。请问是小朋友的父母吗? 他的音乐天赋给了我很深的印象。继续学习下去对他一定是有益的。”</p><p class="ql-block">“ 啊, 谢谢!我们会考虑的。”我们忙不迭的回答。</p><p class="ql-block">“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是否可以允许我来帮助支付小朋上大提琴课所需的费用?”</p><p class="ql-block">“啊?…那…你…想…我…”</p><p class="ql-block">“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是希望他能够继续学习音乐。”</p><p class="ql-block">如果不是发生在眼前,我大概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它就是发生了。一个无缘无故的老太太,素昧平生,她找上门来,希望征得我的同意,接受她提供给我儿子的无偿资助。何处天涯,我们遇到了贵人。还有荷兰教授,真心关爱待我如子一般。那位给儿子伴奏的夏蓉女士,付出了时间和高尚的服务,分文未取。贵人如此多,震撼和涤荡着我存建了四十年的三观。</p><p class="ql-block">过后,哈格若芙夫人和我们成了好朋友。才知道她是市交响乐团的资助人之一。在演出大厅正面大理石墙上,刻有常年资助人的名单,里面就有她夫妇两人的名字。当她听到一位中国来的小孩没有音乐老师的消息,她就刻意打听,后来直接找上门来。她那年八十岁,和下肢瘫痪的先生住在一起,生活俭朴,三个子女独立在外。后来我们常到她家走动,给人回家的感觉。一年后我换了新工作,收入增加,告诉了哈格若芙夫人。她执意又支付了一年一半的学费,确定我们完全负担得起了才结束。我常想,如果没有哈格若芙夫人的雪中送炭,大概儿子的音乐之路恐怕早结束在最初的青黄不接啦。</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曹敏</p><p class="ql-block">九二年因工作变动,我们搬到休斯顿。一个电话跟到新家:“我是曹敏,大提琴老师,希望小朋来我这里继续深造。”几天没有理会,电话追进家门:“希望你儿子来上课,学费好商量。”侧面打听,曹出身国内大提琴世家,父亲是上海音乐学院大提琴教授,妹妹在纽约,是杰出的大提琴家。曹出国前是中央乐团大提琴手,毕业于休斯顿莱斯大学音乐硕士,太太也是拉大提琴的,两口子在家开办了大提琴学校,是休斯顿最好的大提琴老师。高水平的老师也想招收到好的学生,所以我们刚到休斯顿,他电话就来了。曹敏音乐底蕴深厚,功底扎实,天生就是当老师的料。他授课时, 连说带唱,大呼小叫,非常投入,富有成效。儿子在他的教化下,逐步踏上专业的音乐之路。 儿子离家上大学后,曹敏返回上海音乐学院执教,他培养的学生后来摘取了莫斯科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大赛的金奖。</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志向</b></p><p class="ql-block">年轻人没有不想偷懒的。儿子上高中期间,曾有一段懈怠时期,琴也不愿意好好练。原因是不确定究竟将来做什么。我们旅游去过芝加哥和新奥尔良,那里的昏暗酒吧和十字街头不乏音乐家的优美演出,专业的水平不亚于剧场。但是摆在旁边盛钱的小盒子或者小碗却强烈的刺激了我,如果就靠盒子里散落的硬币讨生活,那可一点儿也浪漫不起来。所以静观待望,我们也没有强迫他专一这个方向。有两件事让他发生了变化。一是暑假期间随青少年乐队去了一趟德国维也纳,音乐之都的精灵华秀似乎唤醒了蒙顿中的他。再一个随大提琴一路走来获得的喜乐荣耀,像随行不离的影子,让他不想轻易放弃。在高三确定大学进取方向时,他自己选定了走专业的音乐之路。他报考了北美最好的三家顶尖音乐学院,纽约的朱丽叶音乐学院,费城的柯迪斯音乐学院和波士顿的新英格兰音乐学院。面试时,他妈带他去了费城和波士顿,我带他去的纽约。我记得到达纽约那天,我们入住四十层高的酒店,进了房间就想打开窗户,领略曼哈顿一览众楼小的开阔。不成想看到的却是近在咫尺,对面楼压抑的墙壁和举头向上,井口般灰色的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新英格兰音乐学院</b></p><p class="ql-block">录取通知书是用信封寄来的。成功的窃喜和失望的无奈几乎同时从信封里冒了出来。喜的是 考上了,祝贺的字眼醒目的跳跃在第一页上。随后是各种表格,和大学费用的粗略估计。学费生活费,这个费那个费,加起来就是一个大写的“难”字。当时他妈正在读大学。以前国内传媒大学的专科成绩这边都不认,必须从本科读起。还有一个情况是在美国出生的老二,他的弟弟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和严重的眼疾,加上确诊的自闭症,随之而来的诊断和治疗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这真是一场艰难的选择:大儿子的前途,二儿子的健康,妻子的学业 和没有三头六臂的我。在最后的期限前,儿子懂事地同意了我们的决定:放弃去波士顿的顶尖音乐学院,转上当地的休斯顿大学。休大的音乐系主任就是他参加多年的休斯顿青少年交响乐团的指挥。当儿子颤颤巍巍打电话询问报名休大还来得及吗?主任回答:“没问题! 对你,什么时候都来得及,包括全额奖学金。”</p><p class="ql-block">事情似乎顺理成章,圆满结束。闲下来还是觉得无精打采,一念烦忧,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半夜妻子辗转反侧。我问:不睡啦?妻子答非所问:就这样啦?我自言自语:别人想考考不上,人家考上了却不让去?妻子一屁股坐了起来:不行,我明天立刻改回来!</p><p class="ql-block">我们庆幸那个半夜所做的决定,没有留下一辈子的后悔。生活纵然挤满了油盐酱醋柴的烦恼,但是永远不要忘了音乐和远方。儿子如愿去了波士顿。巧的是当他到达波士顿机场时,迎面碰到了世界著名大提琴家马友友。一改平常的腼腆,儿子急忙放下行李,主动迎上去做了个自我介绍。返回来时他张着右手,兴奋异常:妈妈,马友友祝贺我了,他还同我握了手。这下我不洗手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欠的不仅是金钱</b></p><p class="ql-block">资金是绕不过去的坎。好在美国的支撑系统,让贫寒学子怎么也能完成学业。我们一次次的电话同学院联系,将家庭的实情如实反映,得到学院的最大程度的学费减免。几万一年生活费必须自筹。也不能指望儿子自己打工赚钱。我们就先借了政府提供的学生贷款,记在他的名下。这笔钱可以等他毕业有工作后开始偿还。这个当然不够。我们又从房贷银行拆借部分,来解燃眉之急。孩他妈不愧学的是财务和税务专家,为儿子设立了一个单独的账号。她的打算是:一旦将来儿子有能力还钱了,一定要让他自己把钱还上。当父母的有责任为子女提供必需或者最好的条件,但是千万要让他明白,一切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出自家人的节俭和亲情间的爱。当需要的时候为你拿出仅有的,这份爱厚重如山,是钱无法等同的珍贵。更重要的是培育他永远的责任心和对家庭以及对外人的关爱。这是拉琴之外必修之课,同样需要时间和努力去历练。这十几万块钱他连本带利偿还了长达十年。当然了,他是还了借,借了还,买了新琴,有了车,买了房,成了家。这都是后话。毕业演出时,我们一家人赶到波士顿,顺便旅游。看到儿子在舞台上从容不迫,挥洒自如,优美的乐曲从手指间飘逸而出,感觉所有的付出都值了。毕业之后,他又回到休斯顿莱斯大学音乐学院读了硕士,他的导师是休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演奏家。上学的日子无忧无虑,却也过得飞快。转眼的功夫就该找工作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群羊争过独木桥</b></p><p class="ql-block">专业音乐家的道路大致就是两条。一是杰出的表演艺术家家,有自己的经济人,凭实力和名望活跃在世界的舞台上,像歌唱家帕瓦罗蒂, 像大提琴家马友友。他们是人间俊杰,凤毛麟角。二是考取著名交响乐团的演奏家,这个范围的需求更多些,入选的几率更大些。初生牛犊般的儿子加紧练习,跃跃欲试,作为父母的我们却暗地里捏了一把汗。熟悉这一行的人给我们简单地上了一堂启蒙课。举例来说:休斯敦这个城市在美国也算排三排四的大城市了,把全部有关大提琴的工作做个统计,年薪超过八万美元的职位,包括像休斯敦交响乐团,休斯敦芭蕾舞团,各大学音乐系大提琴教授 等等等等加在一起,满打满算恐怕超不过三十个。而这样的职位几乎都是终身制,非生老病死或搬家升迁通常是空不出位置的。相反年薪超过八万美元的医院大夫职位会有多少,几千应该是有的。如此类比,职位的稀少增加了竞争的难度,有如群羊争过独木桥。尽管咱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可是这个桥究竟过去过不去,谁也不知道。我说如果进不了乐团,咱就继续回校读博,将来当老师。儿子显然不愿意。美国各大乐团招聘广告通常都登载在专业杂志和网站上,面向全世界。不论你是什么人,教育程度怎样,会不会英语,白丁也成,只要你拉琴拉得好,精通音乐这门语言,你就是胜出者,从一无所有到安身立命也就是一瞬间。常人最难办的移民身份也会以“杰出人才”第一优先的排序轻而易举地得到解决。儿子没有身份的问题,但是竞争对手来自全世界所有年龄段的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万里剩一</b></p><p class="ql-block">邻近的路易斯安那州交响乐团招聘一位大提琴手,我开车陪儿子去应考。签到的时候,我们得知应聘的考生竞有二百多人。考场设在大剧院的舞台上,隔着幕布,台上台下听的着,看不见。考生隐去姓名,以叫号的方式上台演奏规定曲目。四个考官坐在台下,全都从外地音乐界请来的高手担任。由非本团的外聘专家任考官是考试通行的做法。裁决的公正依赖于程序的公正,法理分明,随处可见。以此最大限度减少弊端,保持裁决的公正和公平。当天下午第一轮结束,二十人入选,儿子的名字在列。第二天拉不同的曲子,考官有时会有打断,或者要求重复演奏。显然加入了深度的考核。中午前后,仅留下三人,最后由乐团指挥,人事经理和理事们最终确定谁是他们要发聘书的人。儿子落单了,我安慰他:“嗨,二百多人能闯进了第二轮,已经是十里头挑一个,不错的啦!”他一句话不说,可能是累了。</p><p class="ql-block">竞职投考乐团的两年里,我们花了不少钱,儿子吃了不少苦头。每去一个城市应聘都要给大提琴单独买一张飞机票。有一次因仓位超员没有空位,生生让他没有走成而误了机会。做父母的可以大度的说,不要紧,兴许更好的机会给你留着呢。我们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莫名的担忧和焦虑也在滋生。投考次数多了便成了常态,每一次送他去机场,都是相同的叮嘱:注意天气,小心安全。有意无意间,连加油,努力之类的话语也刻意保留,生怕给儿子增加哪怕再多一点点的心理负担。然后就是等两天以后的回程,我再来机场接他。</p><p class="ql-block">有志者事竟成,成功电话是最后一次去<span style="font-size: 18px;">报考的</span>第二天傍晚打来的。儿子激动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我考上了!”(I got it!)</p><p class="ql-block">一刹那间,我和他妈在电话这头感到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然后缓缓落下。莫名的松懈中,连哭的想法都有。</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感悟</b></p><p class="ql-block">林肯好像说过这样的话:让我们这代人当好军事家、政治家,打赢这场战争。然后我们的后代就可以做工程师和医生,建设和发展我们的国家。随后他们的后代就可以当音乐家和艺术家,完善提高生活的追求。可见音乐家艺术家在伟大人物心目中推崇的位置。于我,作为第一代移民,安生立命已属不易,儿子的成功有如生命的升华,让我倍感欣慰。于他,掌握自己的命运,作自己乐意的事,给人们带来美好的享受,那是何等的幸运!一个朋友闲聊时有感而说:在美国几乎所有孩子从小都要接受音乐教育。唱歌跳舞,或者选择一种乐器,不是参加乐队就是合唱团。但是长大后有多少选择音乐家的道路,读大学音乐专业的?凤毛麟角,百里挑一。也就是说一百个孩子中鲜有一个立志未来成为音乐家的。再看看大学音乐专业毕业后的学生,求职不易,收入不济,改行学别的,当家教的,有几个能够站住脚,不因种种原因改行,最后成为音乐家的?恐怕也是百分之一。两个百分之一的合率,就是万里挑一!</p><p class="ql-block">想想,是这么回事。如果时光倒流,重新来过,我们还会让儿子走这个独木桥?可能不会了。人若太聪明,就会计较得失,就会犹豫不决,最终可能把自己算计了。人生有那么多的选择,有那么多的变数,我们怎么能够不改初衷,往顾他就?儿子学琴的故事兴许就是答案之一,这份执着和坚持本身就是人生追求的真谛和境界,用一生的时间换那一句话:I got it!</p><p class="ql-block">人生绚丽多彩,如果你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特朗普先生在七十岁前大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国家的总统。</p><p class="ql-block">怀平常心,做喜欢事。荣辱不惊,持之以恒。</p><p class="ql-block">还要感恩:不忘生命中帮过你的每一位贵人,并且把这份爱传承下去。</p><p class="ql-block">享乐你的人生(ENJOY YOUR LIFE)!</p><p class="ql-block">2019年3月14日于美国休斯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