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34, 34, 34); font-size:20px;"> 姐姐来电说:老家通往龙头山的公路已竣工,和贵州线路连通,咱们回去看看,再一次登上龙头山,看看故乡全景,重温儿时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故乡,遥远而又亲切的名字,自参加工作后,我就很少回去。记得有一次回乡,看见一群陌生的孩子在嬉戏打闹,满脸沟壑的爷爷奶奶们坐在门口拉家常,亲切中带着几许陌生,霎时间觉得故乡离自己越来越远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汽车在陡峭的山道中颠簸,高大巍峨的龙头山越来越近了。我惊叫着:快到了,快到了。接着,稀疏的的楼房、密密的瓦房闪现在眼前,我知道,我魂牵梦萦的故乡到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屹立的母校</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校,在岁月的侵蚀下,破败得只剩下几根残垣,几片断瓦。她依然屹立在大地上,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不管岁月在她身上雕刻多少处深深的沟痕,她倔强地活着,用她干枯的双手支撑着土家儿女的未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34, 34, 34); font-size:20px;"> 从记事起,她就是破败不堪的,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不知在之前她经历了多少年的沧桑。只知道她的每一寸泥土,每一块木墙,甚至房檐上的每一根横梁都残留着我们的足迹:她就是我们童年的百草园。木楼下的碎泥常被一种叫地蛊牛的小虫子占据,它们的家就是像手指那么大的坑。我们只要蹲下身,用小指头轻轻一挖,就掏出来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罐子里,拿回家逗弄小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34, 34, 34); font-size:20px;"> 学校旁边是一个大水沟,晴天,我们在两岸间飞跃,玩游戏,捉小虫,累了就躺在草坪上晒太阳。雨天,山间洪水哗哗地流着,待雨静水清后,我们就到水沟里找五彩石(一种有颜色的小石头,浸水后在石头上磨,色彩浓烈),争相比较谁的最漂亮。手脏了,摘几片枣叶,放在手心,轻轻揉搓,绿叶变柔变细,最后成白色的泡沫,黑黑的小手在枣叶泡沫的呵护下,变得白净。如今,沟壑早已被泥沙填平,两岸已成水泥路。</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家乡很贫穷,没通路没通电,这所学校就是全村人的乐园。劳动了一天的乡亲们吃过晚饭,带上门,三三两两地来到学校的院坝上乘凉。他们沐着凉爽的夜风,在皎洁的月光下谈论上至国家政局,下至农人收成,广至山野鬼狐故事。爽朗的笑声夹着稻田里的蛙鸣,在夜空中久久地回荡。小孩们則尽情嬉戏,当月华爬上树梢,跃过屋檐时,学校静了,整个村庄也静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逢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春节,学校是最热闹的,有数不尽的歌声,跳不完的花灯。从腊月十五到来年正月十五,整整一个月,学校都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荒芜的田园</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儿时最喜坐在高高的田埂上,双脚伸进水田里,捣弄着泥巴;手剥茅针,边吃边听乡亲们那欢快、高亢的插秧曲。</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乡亲们挑着用竹片编织的三角架,架上堆砌如宝塔似的秧苗,一闪一闪地走过乡间小道,来到田埂上,弓腰放下扁担,用衣袖抹去额上的汗滴,提起秧把,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秧把们便“啪啪”地站到水田里,水田里荡起一圈圈涟漪。然后捋起袖子,绾起裤腿,走进田里,一字排开,顺手抓起秧把,扯开稻草扎儿,一分为二,左手握住秧苗,用拇指、食指、中指敏捷地捻动,秧苗儿就一株株地分开,右手快速地夹住,再往水田里插去,像绣花一样,穿针引线,毫不含糊,轻巧娴熟。一边插秧苗,一边唱歌,一边后退,整齐划一。</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说来也奇怪,世间许多事,不管前路平坦还是坎坷,都是一门心思往前奔,唯有插秧播种,却是往后退,越退越宽广。低头,弯腰,后退,仿佛在行虔诚的叩拜礼,贡品就是眼前青翠欲滴的秧苗,愿望就是五谷丰登。一低头一弯腰一后退,明晃晃的水田逐渐被绿色的线条填充,农人们以秧苗为画笔,以水田为画布,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了一幅乡村特有的山水画。夕阳西沉,将明晃晃的水田照得通红,农人精心编织的锦锻又增添了几分温情。远处,几行归巢的鸟儿匆匆掠过。</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梅雨时节,一块块田地在纷飞的细雨中染上了一层迷朦的雾,乍一看,像一幅水墨画,人行其间,飘渺如仙境。晴天,一只只白鹭穿着洁白的衣裙,从远处款款飞来,轻轻落在水田里,脖颈微仰,双腿细长,迈着优雅的步伐,给翠绿的山水画增添几分亮色,也给漠漠水田增添了勃勃的生机。</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冬日,田间地头是所有孩子的游乐场,甚至是我们的精神岛屿。稻草垛和包谷叶一堆挨着一堆,圈起一座又一座城堡。我们在里面模仿书中故事,当王子,当将军,当庶民,当侠客;有人起义,有人操戈,有人隐居,有人浪迹江湖,更有英雄好汉,不要江山却要美人:怎一个热闹了得。</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今眼前的田间,空荡荡,全没了往日的欢颜,只有漫无目的的风乱窜。曾经明晃晃、白亮亮的水田,无人打理,像一片荒芜的草场,杂草将田埂吞噬了。偶尔惊飞的鸟儿,发出几声哀鸣,扑棱着翅膀,无精打采地跃过田埂。远处山上,因无需柴火,无人砍伐,不再癞头,反而郁郁葱葱,只是少了玉米地的点缀,没有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画卷。</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寂静的山寨</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村子越显得空旷无边。竹篱茅舍被瓦房取代,瓦房被楼房取代,最终被一把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住。自改革开放后,人们喧嚣着卷起行李走向了霓虹灯的街头,又陆陆续续回来带着家人搬出了村子。留下少许老人带着孙子在夕阳里打盹。那一把把大锁锁住了炊烟,锁住了记忆,锁住了年华,锁住了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color:rgb(34, 34, 34); font-size:20px;"> 儿时,住在寨顶那家的大哥是孩子王。清晨,一声声哨响,喧闹的一天开始了,寨子里的所有孩子陆陆续续出动,赶着自家牛羊,背上背篓,走出寨门,爬上龙头山,放牛、割猪草、砍柴,干完活就玩扑克、对山歌。待太阳翻到山顶,寨子里炊烟四起,就催着牛羊,回家吃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34, 34, 34); font-size:20px;"> 寨子里的父老乡亲们很团结,无论春耕秋收,还是谁家有红白喜事,全村出动,相互帮衬。我们最喜欢村里办喜事,一般要办三天。第一天是“发夫”,就是请几十个壮劳动力,吹着唢呐,敲着锣鼓,抬着包竿,挑着箩篼,翻山越岭到女方家。第二天清早从对方家出发,绑上被子,抬上柜子,扛上桌子,搬上凳子……,浩浩荡荡,接新娘回村。五颜六色的嫁妆行走在山路间,大山像系上一根美丽的腰带,变得灵动而轻盈。老人站在路边数嫁妆,小孩就去抢捆被子的红麻线玩。新娘接进屋就拜堂成亲,由礼官先生主持。拜天地拜父母,堂屋香盒下放一个大方桌,桌上燃着一对大红烛,烛旁放两个茶盆,盆里放满五谷和一叠钱。后面就是拜见亲戚,七大姑八大姨,都喊遍,有往茶盆里放拜钱的,有拿出新买的布匹给新郎新娘挂红的,有高声说着祝福语的……第三天就是答谢亲人,俗称“端茶盆”。早餐开始后,新郎新娘给亲人敬茶添饭,正式认亲,给每位亲人奉上一双新娘亲手做的布鞋……</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父亲给我讲他记忆中的故乡,背靠大山,四周古木参天,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房檐连片,雨天走路不湿脚。后因祖辈中有人当土匪,抢军饷,招来灭村之祸。村东房屋烧到村西,烧了几天,碎瓦到处都是。接着内乱,同室操戈,相互残杀,孤儿寡妇,哀嚎不断,鲜血满城。然后瘟疫,地动山摇……故乡渐渐衰败,没有昔日的繁华。</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记忆中的故乡虽没有父亲描绘那样传奇生动,惊心动魄;但我知道故乡是厚重的,是蕴藏文化的,是任何典籍都不能说清楚的。这些,这些,屹立的龙头山可以作证。</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年少时,梦想着有一天能住进高楼大厦,地板清亮,干干净净,不沾染一点泥,而今虽不是住在大城市,但总算住进了高楼,可是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疫情期间,几个月足不出户,才仿佛明白:人,只有沾染了泥土,只有站在大地上,才觉得踏实,可是我却逃离了可容我双脚的土地。</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乡已是故乡,故乡只剩惆怅。</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