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阮氏扯他一把，狠狠瞪了一眼，朝着供桌后面的大红棺材努了努嘴。徐三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来到棺材一侧，嘴里念念叨叨好一阵，见阮氏举手要打，这才双手合十拜了拜，缓缓将棺盖推开一半。</p><p class="ql-block"> 他不敢往棺中去看，只闭了眼睛伸手往里面胡乱划拉，心道：管它是何宝贝，只须摸着三五件，便让这母老虎赶紧带走。</p><p class="ql-block"> 正摸着，忽听棺中有人轻声问到：“是徐三哥吗？你做甚么？”</p><p class="ql-block"> 徐三脑袋“嗡”地一声，揉着眼睛往棺中一瞧，小姐寇珠正睁了一双杏眼盯着自己，不由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啦啦”靠倒了旁边的纸马香克。</p><p class="ql-block"> 阮氏见状，忙左右张望一阵，恨恨道：“你这窝囊废，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想吃牢饭么？”</p><p class="ql-block"> 她边数落边走到近前，见徐三浑身抖作一团，伸手指着大红棺材却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便又骂道：“你慌什么？见鬼了不成！”</p><p class="ql-block"> 正说着，棺内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那妇人大叫一声，撒腿便往墙根跑，接连跳了几次，才想起梯子便在一旁，可她手上哆嗦个不停，无论如何都搬不动那木梯，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盗窃之罪，跌跌撞撞便往大门外跑。</p><p class="ql-block"> 灵棚内这一番骚动，早惊醒了另几名守灵仆人，有人匆匆到正宅给老爷送信。</p><p class="ql-block"> 寇淮痛失爱女，如何能够安寝，迷迷糊糊之中噩梦不断。后院一有动静，他便醒了，正要到灵棚察看，报信仆人慌忙赶到。于是主仆二人提了灯笼来到后院，只见几名家丁躲在棚外角落里不敢近前，偌大的灵棚之内，徐三已躺在地上昏死过去。</p><p class="ql-block"> 寇淮老眼昏花，朦胧之间似有一人正坐在棺内，他仗着胆子走近几步，举起灯笼一照，正是女儿寇珠坐在里面嘤嘤抽泣。他一把扔了灯笼就要往上扑，却被仆人死死拉住，便颤声问到：“珠儿，你，你是人还是鬼？”</p><p class="ql-block"> 他等上一阵，见棺内女子只顾掩面痛哭，却不答话，便心痛道：“女儿啊女儿，是爹害了你！爹爹对你不住，你若心有不舍，便托个梦回来，倘尚有不甘，要寻隙报复，那便将为父一齐带走罢，也省得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孤独终老！”说着就要挣脱众人往棺材上撞。</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门外几声马嘶铃响，紧接着便有一人急冲冲来到灵堂，正是杨六指风尘仆仆赶到。</p><p class="ql-block"> 他那日与寇凖快马出了忻州，行不出五里，拱手告别。寇凖折向东南往汴京应试，杨六指则跃马扬鞭继续西行。他心中急躁，马不停蹄，不两日已由河东道进入关西道。</p><p class="ql-block"> 这天夜里正行至泾阳城外小路，忽地马蹄踩进陷坑，栽倒在地。杨六指一个骨碌起身，忙去看白马伤势，斜刺里忽然跳出一人，举刀便剁。</p><p class="ql-block"> 杨六指一心记挂着表妹寇珠，并未察觉有人埋伏。当下忙纵身跳开，他宝剑挂在马上不及去取，只得赤手空拳与来人斗在一处。</p><p class="ql-block"> 来人年纪不大，星眉朗目，仪表堂堂，然手上功夫却差了些，不过三五回合，便被杨六指一拳击在肩头，踉跄几步险些摔倒。他大喝一声，举刀再上，几个来回，被杨六指抽个空子转到身后，一脚将他蹬倒在地。</p><p class="ql-block"> 那少年怒喝一声：“好个淫贼！”亮个夜战八方藏刀式，正要再近前拼命，忽有一人从林中跳出大叫：“快住手！钟毓老弟，你抓错人啦！”</p><p class="ql-block"> 那人三十几岁年纪，一身官衣，面色姜黄，来到近前满面陪笑道：“在下泾阳捕头陈大同，这位是京城来的捕快张钟毓，只因近来地面上不太平，我等为了捉那采花淫贼，才在深夜于各处要道设伏，却不料少侠恰巧经过。适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p><p class="ql-block"> 杨六指上下打量二人，心中大为不悦：身为朝廷捕快，便可不辨真伪，举刀砍人么？他顾不上与二人计较，见白马伤势无碍，飞身上马就走。</p><p class="ql-block"> 陈大同追上几步，拱手道：“少侠且慢！敢问与梅花剑客柳大侠怎样称呼？”</p><p class="ql-block"> 杨六指一怔，听他提起师父，忙翻身下马，客客气气抱拳道：“正是家师！”</p><p class="ql-block"> 陈大同喜道：“方才见少侠一招一式颇有当年柳大侠风范，果然是梅花剑的传人！实不相瞒，陈某数年前曾得尊师柳大侠点拨，受益匪浅，如今见少侠英雄气度犹胜尊师，心中不免有个不情之请，不知……”</p><p class="ql-block"> 杨六指一笑：“陈捕头但说无妨！”</p><p class="ql-block"> 陈大同将张钟毓拉到近前，拱手陪笑道：“梅花剑派历来讲究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少侠既到了我们泾阳，何不多留几日，助我等捉住那采花贼寇，一来替当地百姓除掉一害，二来为梅花剑派扬名，三来也可让钟毓老弟在他父亲张教头面前挺直了腰杆子，如愿加入朝廷禁军！如此一举三得之事，还望少侠成全！”</p><p class="ql-block"> 杨六指皱眉道：“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恕难从命！”他瞥一眼那张钟毓，心道：原来是京城里禁军教头家的公子，跑来这里抢功劳的，难怪如此鲁莽无礼。</p><p class="ql-block"> 想罢，便又笑道：“且不说陈捕头你经验老道，身手不凡，单是方才这位捕快小哥，刀法精湛，神出鬼没，料那采花贼必不是敌手。二位这功劳唾手可得，杨某在与不在，并无二致。”一番话说得那少年捕快满面通红，欲言又止。</p><p class="ql-block"> 杨六指二次飞身上马，道声保重，绝尘而去。这日晌午正要打马进华州，迎面一骑擦肩而过，马上之人见了杨六指，忙勒马拜道：“对面可是忻州的杨六爷？”</p><p class="ql-block"> 杨六指认出来人乃是寇家家丁，忙下马与之相见。待他听完家丁所述，又见了丧贴，不由地身子一晃，险些晕厥，仰天流泪道：“只当两情相悦便可天荒地老，不意三年前匆匆一面，竟成永别！”</p><p class="ql-block"> 他恸哭不止，意志消沉，茶饭不思，那家丁见了甚为心疼，便好言劝道：“小姐几日后便要入土安葬，六爷若再如此耽搁，只怕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得啦！”</p><p class="ql-block"> 杨六指身子一震，便要上马，可他水米未进，身上哪来的力气？于是大嚼了两斤白膜夹肉，又灌了一坛好酒，抖擞精神打马扬鞭，飞奔下邽。</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