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口”记忆（12）

老蜂农

“房子塌了”

从夏天干到秋天，民兵小分队的工作结束了，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生产队。

那时，我们知青组已经住到房子里了。

每个知青下乡时都有500元的安家费，要求解决知青的住房问题，生产队为我们盖了三间房。那是我们村的第一批住房，在这之前，村里人祖祖辈辈都是住的窑洞。

村里人不会盖房，请来河南的匠人，给我们盖了三间简易的瓦房。那房子座北朝南，三间房男、女各一间，中间一间放一些杂物、农具之类。

房子盖在“桥”西头的沟边上，靠崖边还挖了一孔窑洞，做厨房用。

请河南师傅设计、施工，但由于受到技术水平和资金的限制，那房子盖得十分简陋。

没有怎么深挖地基，把地面夯实，用砖垒几根立柱，用于搭架房梁。四周的墙是用土夯起来的，用铁锹铲平，再用泥抹平，檩条就架在土墙上。

房子里面还简单的装修了一下，用芦苇加了个顶棚，上面糊上了旧报纸。

我们没有盘炕，借老乡家的厚木板作为床板，那厚木板有一寸多厚，两米多长，是老乡家的寿材——棺材板。每人的床头放着自己的箱子，算是床头柜吧。

在院子周围还夯了一圈土墙，盖了一个门楼，俨然一个像模像样的农家小院。

在房前读报学习

我从公社小分队回来那时正值国庆节期间，组里的其他几个人都回西安探亲了，就剩我一人在家。我因在民兵小分队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去，国庆节过完了，也就不回去了。

那一年秋天的雨水特别多。下了许多天雨，我从公社回来那天正好天有些放晴，满天的乌云漏出一点太阳的亮光，显得雾气腾腾的。村头玉米地里人来人往，老乡正赶着这难得的不下雨的时间，抓紧秋收。

回到家，打开门，只我一个人，冷冷清清，收拾一下房间。吃不上公社“干部灶”的饭了，只好自己做饭。发了点面，准备下午蒸点馍。

没事了，躺在床上想睡会觉。

这时，公社知青带队干部老杨来到我们队。老杨是替换老米的知青带队干部，刚从西安来到水口，到各知青点检查工作。

老杨进村时，看到社员在收玉米，跟我说能不能搞点嫩玉米煮来吃。城里人初到农村，“苞谷棒棒”、“苞谷糁”是稀罕物。

我说没问题。就到地里，跟队长打个招呼，弄了小半筐嫩玉米回来。

和老杨说着话，我把玉米煮在锅里，开始揉面蒸馍，顺便切几个青辣椒拌凉菜，老杨则在屋里院外转悠。

我正沾着满手的面在揉馍，老杨在屋里喊我：“小蜂，你看这顶棚怎么哗哗的响？”

“可能下雨漏湿了，今天天晴，那报纸干裂了”，我回答说。

“不对，好像不是，你过来看看”，他说。

我沾着两手面跑进屋，确实听到顶棚上的报纸啪啦、啪啦的响。

我一脚蹬到床上，一手将顶棚上的报纸撕开一片，只见房顶上唰唰的掉土块，掉在顶棚上砸的报纸啪啦啪啦的响。侧面的墙已经开始往下座。

我快步跳下床，大喊一声：“快跑”，拉着老杨就往出跑。这当儿，老杨已经把戴维得箱子搬出来了。

我和老杨刚刚跑出来，那间房子的东柵墙一下子倒下来，房顶、房梁夹杂着房顶的瓦片、泥土全都垮塌下来。虽然只塌了一间，声音之大，令人感到恐惧，虽然刚刚下过雨，仍然扬起一片灰尘。

村里人听到声音，看到扬起的尘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朝这边跑来。

见房塌了，本来就有点结巴的队长更是急得说不出话了，队长见没有伤到人，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

村里的劳力都跑来帮我清理倒塌的砖头瓦块，挖出埋在废墟中的生活用品。

我和老高的箱子都砸碎了，里面的东西都埋在土里。我们借老乡家的当床用的寿材木板也都砸断了，枕头、被褥全被埋了。

归结塌房的原因，首先是那年秋天雨水特别多，连续下了一个多月，下雨下的连麦子都种不到地里去。

其次，我们房子盖的太简陋，地基打的不牢固，而且都是土质的地基，下雨时排水不畅，把地基泡软了，墙随之垮塌！

我真感谢老杨，如果他不来，我可能就要在屋里睡觉或干其他的事情，可能砸埋在土里，可能砸伤致残，也可能……，想想后怕极了。

房子倒了半边，那半边也成了危房，不能住了。这一晚，我又回到房东家我们原先住的那孔窑洞里。

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幕，让人胆战心惊。当天晚上就给戴维、烟花他们写信，第二天早上还到公社给他们打长途电话，告诉他们这不幸的消息，让他们尽快回来，这里毕竟是一个家。

到目前为止，这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危险、最惊险的一件事了

从知青点出来

　　30年后，我们多次再返回水口，返回我们下乡的那个小村庄，窑洞都已废弃，老乡都已搬进了瓦房，清一色的大瓦房，一砖到顶，钢筋水泥的地基，钢筋水泥的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