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写在父亲去世一周年之际

路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阳历6月15日），也是父亲去世一周年纪念日。在这样一个难过又难忘的日子里，我感慨万千，父亲的音容相貌又浮现在脑海里，一件件往事历历在目，难以忘怀。尤其是大哥这几天一直忙着要拆掉几十年的老屋，翻盖新房，让我感触颇深。

我们原来住的老屋是三间土坯房，按父亲的遗嘱，老屋及宅基地留给五弟继承。在这三间老屋前面是大哥的砖木结构的四间瓦房。由于多年在外打工，房子没有人住，常年失修，也无法入住，所以，大哥本打算把自己的房子拆掉，在他自己的原宅基地重建。后来大哥、五弟沟通协商，老屋已没有保留价值，也把它拆掉。这样，两座旧房子都全部拆掉。拆掉后，他们的两处宅基地前后调换一下，大哥在后面老宅建房，前面留出五弟的宅基地。（五弟在城市工作，估计建房的可能性不大）。既然大哥、五弟协商同意调换，我、三弟、四弟也没意见，无条件按父亲的遗嘱去办。我们兄弟五个都没有意见，和和气气地把问题解决好，既是兄弟之间互相团结的体现，也是父亲的最大心愿。

拆掉老屋，我很高兴，也是我多年的想法。老屋确实不能再住了，自父亲走后，我们兄弟姐妹一致决定，不再让老母亲住在老屋里，老母亲跟随我们，这家住住，那家走走，绝不让老母亲单独自己生活了。自去年9月底，老母亲去新疆在大哥、小妹家住了8个多月。今年五一，她从新疆回来后，也没有回乡下老家，又在县城姐姐家住了一个多月。6月12日，我到县城接着老母亲，姊妹几个回到老家，给父亲烧了周年纸。昨天我把老母亲接过来，让她在我这里也住一段时间。按照老母亲的打算，最近去平顶山，看望一下舅舅、舅妈。人老了，随心所欲，老母亲想到哪就陪她到哪。老母亲是一个开朗的人，虽然八十多岁了，身体硬朗，休息好，吃饭香，不需要太多的照顾。在新疆保养几个月，原来扭伤的右腿也好了，不用拐杖了。这次从新疆坐飞机回来，大哥大嫂护送，可把老母亲乐坏了，常常给亲戚邻居讲述她坐飞机的感受，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喜悦。只要老母亲高兴，我们就高兴。现在物质条件好了，孝敬老人不但要让他们吃好穿好，还要让他们舒心暖心。把老母亲照顾好，也是父亲的心愿。父亲活着的时候，经常给我们讲老母亲过去受苦受难的生活。一岁多，姥爷抓壮丁被带走，至今不知下落，姥姥改嫁。老母亲是她的奶奶养大的。十几岁嫁给父亲后，由于是地主成份，遭到邻里乡亲白眼，再加上孩子多，受苦受累，可想而知。所以好好孝敬老母亲，既是我们的责任，也是对父亲的最大安慰。

　　父亲享年82岁，他的一生是生不逢时的一生。他小时候，由于家里有几十亩土地，被划成地主成份。爷爷坐牢，父亲东藏西躲，不敢在家。他们受罪，我们也受牵连。大哥学习成绩虽然很好，由于上大学实行推荐，他也没有上大学的资格，初中毕业后辍学了。我上小学的时候，村里同龄的孩子经常欺负我，喊我地主娃。我不敢和他们一起去上学，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学校。一直到1979年，恢复高考制度，为地主富农摘帽，我才有机会考大学。我是时代的幸运儿，上了理想的大学，有了翻身的机会。

父亲一生小心谨慎。我年轻的时候，总认为父亲胆小怕事，长大后才慢慢理解父亲，由于历史的原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父亲一生不贪财。在乡下宅基地是非常重要的财产。我大娘没有男孩，两个女儿远嫁他乡。大伯死的早，家里只剩下她一个老太婆，她的一亩多宅基地要无偿转让给我们，父亲坚决拒绝。后来，大娘把宅基地卖给了邻居。

父亲既是一个文化人，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

父亲高小毕业，能写能算，在旧社会文化程度也算比较高了。他的毛笔字写的特别好，每年过年的时候，家家写春联、写家谱，都让他代笔。我是左撇子，刚入学的时候，我用左手写字，是父亲手把手教我，才改过来用右手写字。

父亲是个木匠，木工活做得特别好。每当冬季农闲时，父亲做好多小凳子、小椅子、小桌子、小案子拿街上卖。每当收麦季节，父亲做好多镰把、木掀、齿耙、木叉子等农具，拿到集市上卖。我常常跟着他到街上帮他看摊，父亲偶尔也给我买好吃的，诸如冰棍、雪糕之类的。现在生活在城市里，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但再也没有小时候赶集的欲望与兴奋。超市里吃的东西琳琅满目，但再也感觉不到过去东西的味道。

父亲是个传统手工榨油能手。小时候，我们村有个油坊，专门榨芝麻油（俗称小磨油）。十里八村的村民都到我们村换油。过去的人不是拿钱买油，是拿芝麻兑换油。那时候的生活很差——红薯干，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如果能有小磨油吃，那就是美味了。父亲在油坊干活，我们经常端着碗去油坊“偷油”吃（往饭碗里放一勺油）。手工榨油全是人工。先把芝麻炒熟，再用石磨碾碎，再把碾碎的芝麻用锅蒸热，然后再把蒸热的芝麻用麻绳包裹起来，裹成圆圆的、薄薄的油饼，再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放进榨油机里。包裹油饼是榨油过程中最关键的一步，父亲负责这项工作。最后用大锤，一锤一锤地使劲夯。这项工作由我近门的大爷负责。他是个聋哑人，虽然一辈子出了很多力，也活到90多岁，算是较长寿的老人了。随着时代的发展，村里的手工榨油也消失了。现在都是用机器榨油了。改革开放后，父亲在集镇上也曾做过机器榨油生意。生意没做多久，估计也没赚多少钱，但这说明父亲是有商业头脑的。

父亲会织鱼网。我亲眼见过他一梭子一梭子地织鱼网。他织的鱼网，是一种抬网，不是撤网。小时候，村村都有鱼塘，每逢过节，父亲都会拿上自已织的鱼网去捕鱼。每逢夏季下大雨，我也会跟着父亲去村口小河沟里用网堵鱼。披蓑衣，戴草帽，真像个鱼翁。

父亲还会盖房子，还会修自行车。总之，父亲在农村也算是个能工巧匠吧。

　　父亲是个严肃的人。父亲的性格比较倔强，可能是家庭出身造成的，也可能是独生子所致吧。爷爷娶两个老婆。大奶奶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我奶奶只生下父亲一个。奶奶的脾气很暴，爱唠叨，爱管事。我小时候，时而见到父亲和奶奶吵架。两个暴脾气发生冲突也是必然的，幸好母亲温和善良，没见过她和父亲、奶奶吵过架。从内心讲，我是有点怕父亲的，虽然他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总有点敬而远之的感觉。我们常常聆听他的教诲。他经常讲一些历史故事，讲一些做人的道理：兄弟要团结，做人要低调。他对我们的成长和现状比较满足，常常和邻村的同样的家庭作比较。

父亲是个神秘的人。他很少讲我们的家庭历史，从来不说过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这次大哥拆掉老屋，让我更感觉到父亲的神秘。当大哥要拆掉老屋，收拾屋里的旧物时，老母亲提醒我们，找找有没有父亲留下的东西。我们东找西找，仔细检查每件旧衣服，寻找每个角落，都没发现特别珍贵的东西。后来母亲说，再仔细看看窗户洞口（过去房子的窗户是木制的，窗户上沿两头都留有小洞），找找有没有留下的东西。四弟按照母亲提供的地方，在靠近母亲床边的窗户洞口里，发现一个带盖的旧塑料茶杯，杯子里有一个包裹好的方便面袋子。四弟不以为奇，让我打开看看。我打开盖子，掏出方便面袋，袋里面还裹一层卫生纸，打开卫生纸，让人一惊，是一个存折。我又惊奇又激动，急忙拿给大哥、大嫂、四弟看。大嫂急切地说看看有多少钱。我打开存折，仔细看了一下，有两笔存款，每笔一万元，共计两万元。这是一个活期存折，是2014年存的钱。我们几个都很吃惊，大哥感叹地说：父亲临终前一个多月，天天陪伴他，他也没有提过这事。吃晚饭时，我们回到四弟家。我想给老母亲一个惊喜，不动声色地告诉老母亲：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找到，就找到一个旧塑料茶杯，并拿给她看。老母亲还是有点疑惑，不太相信地说，常常看见父亲在那个窗户洞摸来摸去（怀疑父亲在窗户洞藏有东西）。当我拿出存折，告诉她父亲存款两万元的时候，老母亲顿时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埋怨父亲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事。看老母亲那么伤心大哭，我相信老母亲一定不知道父亲有存款。父亲啊父亲，您真的很神秘。存款一事，您不告䜣您的孩子，也应该告诉我母亲呀。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仔细想想这件事：父亲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包括母亲）？他又为什么放在靠母亲床边的窗户洞里？他又为什么藏东西时让母亲多次看见？我想来想去，大概明白了父亲的一点点心意。父亲是个节省的人，是个不爱麻烦孩子的人。他没有收入来源，只是逢年过节，我们给他拿点钱。他攒了多少年才积攒这么多钱啊！父亲存这么多钱，是让母亲安度晚年，又不给孩子添负担啊！他不告诉我们，说明这钱是留给老母亲的养老钱。他不告诉老母亲，是因为老母亲不爱管闲事，不赶集上店，一辈子没有拿过钱。告诉她有存款，她也花不出去。她知道有存款，肯定会告诉孩子们。父亲可能害怕孩子们提前花掉老母亲的养老钱吧。虽然不告诉老母亲，但放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并且多次暗示她，这是在提醒母亲，窗口洞里有重要的东西，早晚会去寻找。通过父亲存款这件事，体现他对母亲疼爱是多么细心用心啊。同时，更加感慨父爱的深沉，真正理解了大爱无言的含义；更加佩服父亲的睿智，更觉得他像是足智多谋的诸葛亮，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父亲离开我们整整一年了，刚去世时，失去亲人的感觉不是很强烈，总感觉他还活在我们身边。这半年，夜里经常梦见父亲，偶尔白天也会想起他，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父亲大人，您在那边还好吗？您一辈子含辛茹苦，省吃俭用，在天堂里不要再苦了自己。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别再为我们操心了。您盖的三间土坯房，已经拆掉，大哥正在建造新房子。您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老母亲，会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们兄弟姐妹正如您希望的那样：团结和睦，幸福安康。您虽然没有留给我们太多的物质财富，但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精神财富：孝敬父母，兄弟团结；家庭和睦，邻里和谐；互相帮助，待人真诚；积极努力，自力自强。这是我们的家风，要传承下去。

父亲大人，好好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