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岛的美篇

刘公岛

当得知我与老伴想去威海刘公岛的想法，孩子说了句“想去就去呗”，不一会儿又告知机票酒店都订好了，真成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刘公岛，是我离开学校步入社会的第一个人生驿站。永远忘不了1968年那个寒冷的冬天，背着背包，穿着肥大的军装登上闷罐车、换乘卡车、坐登陆艇，一路颠簸，在风雪中踏上刘公岛。从那一刻，也就开始了与海风波涛为伴与日月星辰为伍，紧张而有秩序的模式化的军旅生活，摸爬滚打，习练操典，执勤放哨，攻守专业……将人生最美好的十二载献给了部队，献给了海岛，献给了祖国的海疆。 转业后曾三次返刘公岛探望，有一次还是全家人一块儿去的。老部队已撤销，营区也空空荡荡，但仍情深意长流连忘返，离岛后，思念之情只增不减。如今又要探望刘公岛了，自然兴奋不已。 “请戴好口罩，请扫健康宝二维码……”一进首都机场大门就传来这样的提醒，猛然意识还在疫情期间，一切悉听工作人员的要求和安排。 航班还算准时，一个小时后就降落在威海大水泊机场。 目的地明确，出了机场打的来到旅游码头，登船直奔海岛，故地重游是此行的重中之重。 海天铅灰，浓云密布，阵雨不断，几声低沉汽笛响后游船划开海面，尽管光线不佳，雨线横飞，但我还是来到甲板，努力捕捉第一眼的刘公岛。 这是铁码头，原来的部队就在这一带驻扎…… 那不是丁公府么，从海上望去更加端庄雄伟…… 游船靠了码头，这是一个为开展旅游而新建的古色古香的楼房码头，但我不感兴趣反而寻找那个石码头。 还没来得及多想，眼前飞来一群海鸥，太好了，连忙冲到码头一角，端起相机一通狂拍。 不是旅游旺季加之疫情期间，游客不多，拖着行李箱打算投宿的就更少了。环视，大概就我和老伴吧，起码这趟船是这样。 无须打听，凭直觉很快找到刘公岛宾馆，被安排到四号院。 一路劳累身体不适加之还在下雨，老伴提出休息，我怎能浪费这大好时光，决定独自到东泓炮台看看。 出了四号院，顺坡下去竟是东村。 东村，岛上唯一的小村庄，这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自然村，在念念不忘阶级斗争的年代里，刘公岛作为军事禁区，村民是要经过政审，根红苗正，三代老贫农才能进岛的。 在岛上驻守多年，与村民没什么联系，也就不了解村子里的情况，唯知一条大路从村中穿过，两旁联排的石砌院落本应整齐，但门前无一例外地堆满了柴禾、农具和杂物，又脏又乱。可如今，土路已被水泥大道所代替，整洁宽敞，路旁的斜坡已建成花坛，一簇簇月季花肥大而艳丽，花影后面的院落匾额横挂，已成为一个个商店或饭店。此情此景，实在难以想象旧时模样。 我一边行走一边捕捉四下美景。雨越下越大，几次驻足踌躇，还是返回酒店。雨更大了，庆幸刚才的决定是正确的。 伏案在电脑笔记本上整理照片，可心里还惦记着摄影。还好，雨停了，又背上相机向岛子的东边走去。 沿途一直有松树、柏树、刺槐、梧桐、杨树……和茂密灌木，犹如栅栏，游人不可能走到山上或海边。 雨后的空气潮湿清新，带有淡淡的花香和草香，与安静惬意的氛围相融，独步缓行，真是难得的享受。 绿植包围宽敞而蜿蜒的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习习海风，哗哗海浪，宁静而空灵，提供更大的遐想空间。五十多年前就曾在这条路上走过，时感中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穿着小军服从岛子的西边走到东边，到驻守这里的岸炮连核对库存油料、清点备用油桶……当时就这么认真，打一个电话不就行了嘛，为什么非要过来数一数？想想竟笑了，反之又想，如果放在现在又会怎样？我不敢肯定，但来的可能性会大一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生性是难以改变的，况且都七十多岁了，就更没有改变的必要了。 绿廊道路不知不觉中把我带向高高的海崖，海崖绿野有一尊德制克虏伯大炮，漆黑巨大的炮管指向大海远方，炮位不远矗立着一块巨石，上面刻有领导人的金句，“十三多亿中国人要发愤图强”，原来领导人曾到这里视察过。正在这时，有两个小海军走过，机不可失急忙叫住，请其帮忙用手机拍下留影。 沿着崖边花岗石径继续前行，蓦然看到崖下礁石林立，白浪叠起，远天苍茫，云飞浪卷，廓然壮观，动人心魄，耳边犹然响起《海岸炮兵之歌》，“……海浪拍打着祖国的岸边，祖国把海岸交给了我们，海岸就是我们的共同生命……”久久注视，心潮澎湃。 走下崖头，一溜坚实花岗石营房或库房隐于炮位之下，中间石门上写着“东泓炮台展览馆”几个字。熟悉而又陌生，猛然想起曾经来过这里，而且还不止一次，那是提干以后，和战友一块到这里找战友，他请我们烟抽，是从北京带来的友谊牌香烟，烟的味道很特殊，是咖啡味的；还拿出抄满外国歌曲的笔记本给我们看，兴致所致还哼唱几句，在唯有样板戏的年代里实在耳目一新；对了，还拿出用牙刷把做的钩针给我们看，说是送给表妹的，怎么我就没有表妹？当时有些懊恼和纳闷……尽管来过多次，但仅局限营区，很少或根本就没有上过炮阵地，大家自觉遵循“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尽管四门130大炮且为苏联专家帮助构建，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而现在，这四门大炮连同当年的战友都上哪儿了？不得而知。 回去的路上，雨完全停了，道路依旧安静，依旧看不到人影。哦，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只小猫，停下来，远远望着我。你好，小猫，你是什么时候入岛的？我默默发问。 回到宾馆，老伴刚刚休息好，吃过晚饭，我提议去看望被弃用的石码头。我俩沿岸漫步，过了旅游码头广场远远就看到蜷缩一隅的石码头，旁边没有船只停靠，也没有海鸥飞翔，只有海水一起一落，像是窃窃私语又像恋恋不舍，如此孤寥寂寞，让人唏嘘不已。 曾几何时，石码头是何等风光热闹，那可是刘公岛与大陆维系的重要枢纽，是驻岛军民每日相聚的舞台。威海和刘公岛之间每日发两趟班船，上下午各一趟，下午班船尤其热闹，人们早早汇聚到这里，不时举目翘望，跃跃欲试，一旦班船靠上码头，即使缆绳还没系好，岸上船上的人几乎同时躁动，尽管有哨兵维持秩序，可还有性急的人涌进码头跳上班船；各部队出岛采购的司务长上上下下将大筐小筐的蔬菜、鱼蛋、肉类往下抬；拖儿带女探亲访友的老百姓随身携带着大包小包的日常用品、农具、种子、饲料、活猪、活羊，还有宝贝一样大金鹿自行车；岛里岛外的邮电营业员背着硕大的铅封邮袋奔跑，抓紧时间进行登记交换；百货商店的采购忙着招呼店员搬运商品，当然分配来的上海手表、青岛铁锚是一定要放在贴身衣袋里的；随船进来的军队机要人员更是紧张繁忙，集中到码头不远的训练团通信班交换机要文件；那些陌生面孔的老百姓则要亮出水上派出所开出的进岛证明逐一接受哨兵的检查……码头内外，班船上下，进岛的，出岛的，呼喊的，叫骂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亢奋，那样富有活力和热度，繁忙热烈的场景简直就是欢乐的节日，但凡经过一次，足以让人过目难忘。 雨后的天空格外清朗，落日把隔海相望的威海上空渲染得一抹金黄，一抹绯红，一抹翠蓝……漫天瑰丽晚霞。心中大喜，这正是自己最想看到最想得到的美景，连忙举起相机，快门按个不停。 在刘公岛的每时每刻都是宝贵的。第二天不到五点就起床了，趁早去看看以前部队的老营区。 清晨本已十分安静，游船未到游客未来那就更加安静了，一路随心所欲地撷取美景，好不快意，好不自在。在空无一人的晨曦中，仿佛整个刘公岛就属于我一个人。 晨光中安静的海滩…… 远远的铁码头…… 哦，这里竖着这样一块纪念碑，“记下来，一九五零年三月十七日，海军司令员肖劲光乘渔船视察刘公岛。“当初的海军司令竟是这样进岛的。如果将军在天有灵，得知现在的海军，现在的“辽宁号”“山东号”，该有都高兴啊…… 铁码头依旧顽强鼎立，百年风雨中可曾停靠过谁的多少舰船？无从考究。但我和我的战友曾光荣地在这里为我们的人民海军加过油、加过水，提供后勤给养…… 在这里登上过苏联给的“四大金刚”、国产的导弹驱逐舰、还有潜艇……感受、见证和亲历了人民海军一天天成长壮大。 这里原来是帆缆股…… 这里原来是机电股，远处东边的房间是发电厂，全岛唯一的发电机构（每晚只发电两、三小时）。对了，在办公室当了两年通信员后，曾调我到发电厂，这是多少人向往的地方，那可是技术兵种啊，但我拒绝了，要求到警卫班去当大杆兵，那是服兵役的最后一年，还是先解决组织问题先入党吧。政治上还是满要求进步的，于后不久入党了，接着还提了干，我衷心感谢部队的培养。 这是军械股推运鱼雷的轨道。老兵不止一次地向我们津津乐道，《水手长的故事》中推鱼雷的镜头就是在这儿拍的…… 这是军械股的院子。这间东屋对我们北京兵可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上岛的第一个夜晚以至整个新兵训练都是在这儿度过的…… 这是油料股的桶装油仓库，如今辟为展览室，正在展出《历史的选择》，而旁边的锅炉房已经荒废…… 曾在这趟营房住过，而且住了相当长的时间…… （在这营房或者附近历年欢送退伍老兵的合影） 这是岛上具有地标性的建筑，那时我们管它叫水塔，现在看标识说是蒸馏所，无论叫什么，现在改成艺术馆了…… 当然一定要到麻井子看一看，当年我们保障服务的鱼雷艇全都停放在那里，可如今不见踪影，连船坞都已锈蚀坍塌……反而欣喜，鸟枪换炮，海军的武器装备升级换代了。 内港信号台空空如也，晨曦中绿茵上蛮有一番田园风情，只是鱼雷轨道还在讲述盘弓卧马的战备烽烟…… “喂，这场儿不能照哇，还没解禁乜。”不知从来了个老百姓对我说，我没正面回答而是把手机递过去，“麻烦，帮我留个影。”我指着码头说，“五十年前我就是从这儿上岛的。”他好像忘记了对我说的话，接过手机就给我拍，“人太小了吧。”我回看图像说，“就是想给你多拍拍周圈的景儿。”他解释，也算言之有理。 太阳已经升起，我向山坡的鱼雷库走去，工人正在施工，我征求也是请求拍张照片，两个白领设计人员相互看了看，见他们犹豫我接着解释，“我以前在这儿当过兵，04年还过来看过呢，那时大门四敞。”一人点点头，“是这么回事儿。”“照吧，可别到里面去照啊。”另一个说。“我不照里面。”我看得出，这里还是要装修成展览馆。 离开鱼雷库往上走，主要想看看当兵时人们所传言的“杀人台”，说是英国殖民者为杀害中国人在悬崖峭壁专门筑的水泥台（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一个职工的信口开河）。我在警卫班时，班长还带我们到这里举行过忆苦思甜，不忘阶级苦，牢记民族恨，愤怒声讨万恶的帝国主义。 再往上走，是一处更高的峭壁，站在那里可以看到大海的无际。那时还是初识世事的小兵，遇到困难心情不好时常常独自到这里眺望，总愿在水天相连的远方找到航船，每当在发现一个游动的小点儿，心里都十分高兴，噢，有一只船在默默地远航……心境就好多了。真想旧地重温，体会体会小战士当时的心态和心情。诚然，俱往矣。 一道铁栅栏挡住去路，印象中的小路封得严严实实，只得返回。这是才看到几个民工正在维修恢复鱼雷库上的旧炮台。 听说水师学堂就在附近，可记忆中这里残垣断壁一片废墟，当兵时很少过去。现在果然矗立着一排排中式或洋式的房屋，还有花园绿地。虽是新建的，但我相信一定是有档案图纸依据的。 出了学堂往回走，依稀辨认这是曾经站过岗的地方——坑道油库，如今高墙壁垒已辟为新营区，标有海军军徽的营门庄严漂亮，巨大的政治标语影壁横于门内，将营区遮挡得严严实实……说到站岗，忘不了那年与一战友在岗楼里聊天时被副政委堵了个正着，结果班长连续三个“天天读”进行批评，那个战友自是检讨，可不知为什么我始终没有发言，可能觉得副政委都没说什么，你一个班长，平日关系还很好，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招呼么，以后改了不就行了么……年轻啊，什么事儿也不懂。 沿路向下走，去看看原来当通信员时的办公室，没想到铁栅栏紧闭，无奈隔栏而望，漂亮洋房的玻璃前廊没了，浓密的葡萄架也没了，每年种花生的地荒芜了，全被晾晒的军服所占满……面目全非，反而更加忆起往昔的琐事。记得，洋房后面院子里有一个储水窖，下雨时房顶雨水全都汇集于此，我们常年洗漱饮用的都是这些水，可一到夏天里面生出许多孑孓，还是老兵有办法，不用漂白粉也不用明矾，抓来几条鲫鱼往里一放，问题全解决了…… 时间已不早，赶紧往酒店赶，但一路还是拍了些照片。 曾经就餐的伙房…… 原来空荡荡的院落现在才知道是龙王庙…… 精巧别致的小舞台，两边石柱还雕有对联：乌纱帽如花石斑斓辉煌映照玉皇阁管弦乐似波涛汹涌声韵传闻望海楼。真不知，一向为军事要地的海岛怎么会有这么一幅温柔似水甘美如饴的楹联？暖风熏得游人醉，甲午一役焉能不败？ 第一次看到这个小楼就觉得应该是气象台…… 英国海军上将的别墅……有必要就此多说几句，当年烟台基地转业干部学习班就是在这儿办的，我和一个海救潜水干部住在二楼靠后的一个小房间里，因他患有肝炎，没人愿意与他在一起，我报到晚，只剩下这么一个床位，也就勉居于此了，白天在班上学习讨论，晚上才回来睡觉，彼此也不过多接触，他也自觉保持距离，一般就在自己的床铺休息，几个月相处也倒相安无事。 到了刘公岛就不能不提北洋水师提督署，高阶之上的两扇大门画有威武门神，可在我们当兵的年代里，上面分别写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我们的门神？ …… 每一张照片都可以讲出一段故事，每一张照片都会引发不尽感想……篇幅所限还是择其主要吧。 回到宾馆，就餐时与老伴商定，以散步的方式登上海拔153米的主峰旗顶山。印象中的山路已难识别，只有按照路标前行，没想到还要经过防火防疫检验，还要戴口罩，手机扫码获得电子通行证才允许进入林区。 拾阶而上，是一座高高纪念塔，抬头仰望“北洋海军忠魂碑”赫然在目，这是在我转业之后修建的，也是第一次谒拜。甲午一役虽然惨败，但为国捐躯的民族英雄永远值得我们纪念和敬仰。 大部分游客乘缆车而上，我和老伴下坡又上坡，之字形路上也遇三、四游人，显然都要比我们年轻。 到了山顶，支好随身携带的三脚架，当然要与老伴在最高峰合影留念了…… 山顶还是德国克虏伯大炮，还是坚固的花岗岩工事，真不知当年是怎么把这些重物捣鼓上山的……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少不了拍几张海阔天空…… 确实有些累了，回到宾馆午休后，突然接到战友电话告知，已经联系好了，可以到外港信号台看看。闻之大喜。 外港信号台，一直心中所往，不为神秘，而是在那里珍藏着非常美好的旧日时光。那时，我们同年入伍一个闷罐车拉来的战友在那儿当台长，是老乡，是战友，也是好友，每逢周日休息少不了来此看望，他博闻强记，口才极佳，知识面相当广泛，一见面就滔滔不绝，跟我聊敦刻尔克战役，聊斯大林格勒战役，聊淝水之战，聊《红楼梦》，聊《巴黎圣母院》，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聊克格勃，聊美国海军舰船的吨位、编制、火炮配置，聊所见所闻所感……自是头头是道，也能自圆其说，真不知他的这些知识是从哪儿来的，一聊就是一天，我是插不上话的，只是旁听，但从中受益匪浅。多少年过去了，那一幕幕美好时光依旧清纯明亮，是军旅生涯青春岁月中抹不掉的色彩。 听说可以到外港信号台，老伴也是十分高兴，因以前来部队时她也曾经去过。我俩不顾疲劳又一次爬山，又一次接受防火防疫检查，进入禁区走在曾经的山路上，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兴奋中还有了新的发现，这山路原来是这么美啊。信号台有了很大改观，没有了那架50倍的望远镜，取而代之的是若干电子设备，并不多问，只为爬上顶层贪婪巡望周围的一切，天海无尽，蔚为壮观。 自知不便过多打扰，很快就下来了，到了楼下指着信号台询问，可以拍张照片吗？小战士面有难色可又不好拒绝，只是说不要传到网上。闻此，老夫自有自知之明，不要为难小战士也不要给自己找麻烦，索性作罢。尽管如此，心中已然十分高兴和满意，与小战士互道珍重，挥手告别。 …… 十七铁血守疆海，七十深情忆华年。计划中的刘公岛之行很快就结束了，可恋恋之情仍旧难舍难分，即便跨上返航游船也还要握住相机，随时捕捉珍贵的分分秒秒。 游轮轰然启动，犁开碧波驶向大海，成群的海鸥仿佛知道我此刻的心情，鸣叫着紧紧相随相送，有时还闪电般地俯冲到眼前发出一声鸣叫，像是叮嘱，像是问候，像是道别，更像是不舍，振翮一跃，就又飞向深邃蔚蓝的天空。 按动快门，好一幅生动多情的惜别画面…… 再见了，我的第二故乡。 再见了，我的精神家园。 再见了，我的动力驿站。 再见了，我的刘公岛。 二〇二一年六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