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难忘贺兰山军马场女青年牧马班的如歌岁月</p><p class="ql-block"> 曲 冰</p><p class="ql-block"> 1966年底,随着学生大串连的结束,学校处于停课状态,作为银川六中初二年级学生的我刚刚16岁,由于向往部队生活,是年12月和近200名银川青年应招,成为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后字203部队山丹军马局贺兰山军马场的军队在编职工。</p><p class="ql-block"> 其后的10年间,在贺兰山军马场这片热土上,我先后当过农工、统计员、打字员、牧工、青年干事、团工委副书记,成长为光荣的共产党员,而最难忘却的就是在女青年放牧班牧马的火热生活。</p><p class="ql-block"> 1968年10月,解放军总后勤部“五•七”劳动学校建在了宁夏银川的贺兰山军马场,马场归属“五•七”劳动学校直接领导。那一年底,农四队成立了“多奇志”女青年牧羊班,军马队正在筹备成立“爱武装”女青年牧马班,当时全军仍拥有骑兵兵种,并且团以下部队要实现骡马化,马场职工最响亮的一句口号是:“我爱马场我爱家,扎根贺兰养军马!”我和其他姐妹一样,决心要当一名真正的牧马工,就从场部打字员岗位上报名参加了女青年牧马班。记得场部基建科的统计员许子敏大姐未获批准,我们一起找“五•七”劳动学校分管马场的段礼义副政委申请,得到校首长支持,她的愿望得以实现。这样,我们放牧班第一批女青年有班长沈阿丽、副班长商爱仙,还有邓淑云、戚淑静、顾凤英、何兰英、梁秀华、张晓丽、刘淑珍、许子敏和我。那年,班长沈阿丽28岁,最小的刘淑珍16岁,我们其余姐妹大多十七、八岁,有的二十岀头,正是青春年华。马队为我们班派来了老牧工蓝应泰做顾问,他是五十年代从部队集体转业到马场的老战士、老党员,一直在养军马的第一线,是经验丰富的牧马工,我们都称他“老顾问”,其实那时他也才有三十多岁。记得时任军马队队长是韩治山,政治指导员是郭兴章,副队长有徐庭俊、李兴奋,副指导员有李世亮、王如国、王志峰。他们之中有战争年代的老战士,也有工农干部和大学生。那时全队职工加我们班有上百号人,存栏马匹二千多。</p><p class="ql-block"> 当牧工的第一关自然是学骑马,骑马的确威风,但成为好骑手实在不易。部队老战士出身的兽医、马队指导员郭兴章和老顾问蓝应泰天天手把手教我们。他们从马的习性讲起,教我们由侧面接近马匹,轻抚马的脖子表示友好,再从牵马、栓马、戴笼头、上鞍子、紧肚带、挂后鞦做起,教我们捋好鬃毛把住前鞍桥、牣上脚蹬跃身上马、双腿夾紧马肚提缰行进。开始尽管有老牧工保护,心中还是害怕,大家不知摔了多少跤,动不动会从马上栽下来,窝了脖子跌伤肩膀是常事,幸亏未发生过挂蹬的险情。经过不懈的摔打磨炼,我们才慢慢的找到感觉,和坐骑逐渐协调起来,先走后跑,再到大跑甚至飞奔。那些日子,代价是每个姐妹的小腿肚内侧到脚踝全都磨烂了,寒冷天气下皴成大大小小的血口子连成一片,大家都喊疼,但是没有一个不上马的。特别是班长沈阿丽个头矮身体瘦小,学骑马更加困难,但作为班长和共产党员,她勤学苦练,困难面前不低头,那边摔下来这边再上马,流血流汗不流泪,终于练成令马队老少爷门刮目相看的好骑手,是我们姐妹学习的好榜样。</p><p class="ql-block"> 刚刚学会骑马真是兴奋,一有机会就备好马,几个人结伴出去蹽趟子。有时在马队驻地门前的高家闸通往镇北堡的公路上,敢和运沙石的大卡车赛跑,那时的石子路上,载重的汽车真不一定比战马跑得快,我们这些威风的女骑手出尽了风头。</p><p class="ql-block"> 到了1969的冬天,女青年牧马班要单独执行放牧任务了,我们在叫作“半个寨子”的地方的旧马圈,比邻校一队安营扎寨,接手放牧200来匹母驹群。一群年轻的新手,既要学习管理放牧成群的小马驹,又要搭灶起伙做饭,学习管理自己的生活,这一切对我们来说,既新鲜又忙乱。白天出牧,到晚上归牧时马驹匹数就对不上了,总有走失的,经常要派人出去找,有时人回来了马也没找齐,还要再出去找,往往是人连饭都吃不上,而晚上回来必须给马饮水、补饲,照看匹马的吃喝。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夜间除了给马加喂饲草,还要加喂马料。遇上值亱班,有时草料不够,我们还得挑灯夜战粉碎饲料,一直忙到后半夜,姐妹们天天劳累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p><p class="ql-block"> 经过一个冬春,在老牧工的指导下,我们放牧补饲的200多匹母驹子进入两岁了,已是青春发育期,大多膘肥体壮。一般母马驹到三岁成熟,就可以作为繁殖的基础母马。其中有一匹“109”号长得体型出众,格外漂亮,毛色黑亮,光滑水溜。这个早熟的“黑美人”已耐不住深闺的寂寞,再高的马圈栅栏它都能跳出去,跑到马队别的马群找相好。而且越来越多长得快成熟早的驹子看不住就跑出群,害得我们要经常到其他马群去找马,在贺兰山下军马场从金山到黄羊滩南北百里草场上来回奔波。当然同一个马群里,也有些小可怜,有一匹“282”号就长得矮小瘦弱,像个小驴驹子,入夏老毛都不褪,身上毫无光泽,总被同伴欺负,连草料都抢不到嘴里,老是耷拉着脑袋弱弱地跟在马群后面,我们必须格外精心呵护,喂料时都要多给它加上一把。</p><p class="ql-block"> 夏天来了,追逐着水草,我们把母驹群吆进了贺兰山的椿树口一带。这儿山坡上牧草虽不是很旺,但沟里有涓涓细流,沟口一个涝坝坑蓄满了清澈见底的泉水,足够人吃马饮,免了汽车拉水,队上就为我们选了这处放牧点。此处时有一座破庙,我们全班在大殿里支起床铺,点上煤油灯,就算是扎下了营盘。老顾问和兽医等住进旁边的破房子里。头天下午把马群放上山或赶到山下的草滩上,第二天早上出去找马直到中午过后赶着马群回到沟口饮水乘凉,这成为我们每天生活的轨迹。在山里放牧,难得能骑马,要靠双脚一步步跋涉,马儿上山下山如履平地,啃着青草边走边嚼乐得自在,苦了我们归来时已是饿得前心贴着后心,累得精疲力尽。幸亏班里有何兰英、梁秀华、戚淑静等几个很会做饭的姐妹,工作之余采来野菜、沙葱、地皮菜和贺兰山特产的紫磨菇,做面食、做米饭、包包子,一准的绿色食品,大家是可口又可意。说起改善伙食,场里时常会从青海贵南军马场、甘肃山丹军马场调剂来牦牛肉,那时还沒有禁令,偶或猎一二青羊,连骨带肉煮熟,十来个人一顿能吃掉脸盆大小的满满两瓷盆。真个是马长我们也在长,个个饭量十分了得。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而我们按部就班的放牧生活中,有时也会遇上意外。一次天降大雨,马群在山上无虞,兽医王银生和老牧工担心人员夜间继续呆在破庙有一定危险,万一房倒屋塌后果不堪设想,班长随即组织大家撤离。十多人紧紧手挽着手蹚过洪水,半晚上才转移到其他放牧点上借宿。</p><p class="ql-block"> 像这样的意外转移并不多见,但一般放牧马匹都是春夏秋三季在外,冬季进圈补饲,要视季节和水草不断适时转移。我近3年的放牧生活中,我们班在贺兰山下山上就住过半个寨、岗子井、椿树口、南水、干沟羊粪窑和倒钵沟水池子等处放牧点。</p><p class="ql-block"> 1970年春天,当近3岁的母驹群成熟起来,要补充到繁殖的基础母马群的时候,场里和马队领导考虑到我们放驹子群确有困难,决定给我们班调换成核心母马群,也就是本交群。这类马群是在每年4月中旬,把十多匹大公马撒岀去,每匹公马分配15匹母马,公马成了大丈夫,吆上它的母马就在草原上经营自己妻妾成群的家庭去了。马群就由这十多个家庭组成,每匹公马就像个班长,把母马拢为一股,公马一声嘶鸣,没有哪个母马敢不听招呼的。因此我们找到一匹公马,也就找到了一股母马,比放驹子群省劲多了。当然也会遇上公马争风吃醋发威的事,倘若哪匹母马偶尔跑到别家群里,公马立刻鬃毛齐竖,扑上去张口狠狠咬住母马脖子上边的鬐甲,顿时鲜血飞溅,很是怕人,伤口要经兽医多次治疗敷药,大约半月左右才能长好。有时马生病了,老牧工用套马杆套住马,几个人才能把马放倒,用四蹄扣绊住,再由兽医实施治疗,有的要送进六柱栏里卡住才能进行。我们也得对伤病的马匹格外照料。我们多次见识过蓝应泰和邓六羔两任老顾问的高超套马技术,是我们始终所学不来的。</p><p class="ql-block"> 放牧母马群和放牧驹子群最大的不同是,母马有公马管着,出牧只需两人值班。下午赶马群进山或岀滩,夜间马在野外吃草,我们可住山洞休息或在滩上露宿。夏天,母马身孕不大,都爱到最高的坡头山梁吃草,一般草多草厚,山风儿又吹着。我们也不辞辛苦,大早一直爬上最高的地方,待到朝阳灿烂找齐马匹赶回营地,再给二百多匹的马群饮水喂料补盐,马匹就地歇着,我们也该午饭和休息了。下午三、四点钟,下一班二人搭挡带着干粮水壶,又赶着马群上山了。如此往复,我们每三、四天轮一班,有规律地下午进山早上回返,大家就有了调休、岀公差和开会学习的机会,生活更加活跃起来。</p><p class="ql-block"> 不得不说的是,值班进山放牧时,夜间我们住山洞,只能枕着石头、铺盖着毡衣。那时战备紧张,出牧都背着冲锋枪,但从未遇到“敌情”。最可怕的是夏天蚊虫叮咬,尤其是白蛉子,毒性比蚊子大多了,我就被叮咬中毒脸肿到眼睛都睁不开,在队部治疗过一星期。因此每次我们都在山洞口用树技树叶杂草煨火薰烟,防止蛇蝎蚊虫侵犯。</p><p class="ql-block"> 而 秋天是母马群产驹旺季,临产的马匹肚子越来越大,不便进深山了,放牧地点就转到了山下草滩上。我们夜间只能露宿在野外,毡衣无雨当铺盖下雨是雨披,就地先把座骑马嚼子取下,上个四蹄扣,让它能吃草又走不远,天一亮就载我们四处去看有无马驹产下,一一收拢马群。回想整个夏秋,蓝天白云下,军马场一望无际的土地上田连阡陌、绿树成行、沟渠纵横,处处麦熟稻黄,大片的紫花苜蓿和玉米等饲草饲料显得格外悦目,军马队产下的马驹褪下衣包见风就长,不出一小时就围着母马蹦哒撒欢,正可谓一派粮丰草茂畜旺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待到冬天,母马群又到了补饲季节,我们便转到了贺兰山倒钵沟里的一道山梁下。这儿面对的是一条干沟,人马饮水要靠场里派汽车运输,修建了一座可盛下近20立方水的水泥池子,这个无名的放牧点就被我们叫成了“水池子”。就着沟边平地上倒是有三间土屋,一间是灶房兼饭堂,两间地上铺着干草,住着老顾问和其他马群的男牧工,我们女青年牧马班大冬天支着行军床就住在两顶单帐篷里,只有一个小铁炉子架着烟筒取暖。直到今天都不可思议的是,当年在风雪严寒的贺兰山中,印象里咋就没有一个姐妹喊过冷呢?而记忆深刻的是冬天里给母马补饲很是要紧,运草料的汽车来了,那一捆捆饲草我们还能搬得动,那一袋袋装有二百斤玉米的麻包,要靠我们从搭在车帮的踏板上背着走下来,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卸完车累得腰酸背痛,连路都走不稳。我们班的商爱仙、许子敏、何兰英等几个姐妹却像小伙一样结实,背起沉重的麻包,在坡度很大的踏板上步子稳稳当当,可是比我们城市姑娘强多了,真让人羡慕她们的好身板,更深切感受到她们吃苦耐劳的精神。</p><p class="ql-block"> 水池子我们多次住过,在这个放牧点经历过春夏秋冬。我们背靠的山梁有个向阳的斜坡,利用工余时间,我们捡来白色的石块,砌成“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无论是从山外进来还是牧归,我们远远看到这五个大字就来了精神,知道是到家了。那时我们都自觉地认为,是毛主席指引我们走上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是毛主席教导我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我们听毛主席的话跟党走,为祖国国防养军马无尚光荣。当相隔30多年以后的20世纪初,我再回水池子凭吊时,山坡上巨大的标语仍依稀可见,面对干涸的水泥池子和灶台遗迹,不由心头激动,昔日火热的牧马生活历历在目。直到今天我都坚定地认为,当年艰苦奋斗的经历,是我们人生的宝贵财富。</p><p class="ql-block"> 为了适应放牧生活的实际需要,马队还培养我当“双赤脚”医生,学习给人和马匹治病。学习班里,“五•七”劳动学校红军老战士蒲国恩和马队的宋友医生,给我们教授人医知识以及针灸的穴位,马队兽师郭兴章、王寅生教我们给马灌药、扎针的方法。平时大家遇到头痛脑热、腹泻等小毛病,试着用点药还挺管用。试着给马针灸也有效果,一次给栓在六柱栏里的马扎针,在后海穴上行针过快了些,这匹便秘的马没等针拔岀来就窜开稀了。还有一匹母马初产没能顺生,小马驹的后腿先岀来,上半截身子和头出不来,母马已倒地伸着脖子直翻白眼,恰恰兽医和老牧工不在场,我和一个同伴顾不上找人,赶紧跑过去助产,两人坐在地上,一边一人抓着小马驹的腿蹬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母马往外拽,缓缓地帮小马驹带着胞衣拉出母马的肚子。所幸马驹无恙,挣破胞衣跌跌撞撞地就站了起来,睁开眼睛不一会儿就硬气了许多,依偎着母马蹭来蹭去找奶吃。都说马通人性,经过一难,疲惫的母马还没有站起来,就转过头来,闪动的满是友善的目光,既有做母亲的幸福感,又有对我们的温馨谢意,让人震撼和感动。五十多年过去,我虽记不得当年同心协力的同伴是哪位姐妹,但至今都忘不了那匹母马的眼神是那么的温存。还遇到过一匹马驹生出来就病了。我靠近它想抱起来,老母马护犊又踢又咬,不让我抱它的小马驹。试了又试,我将驹子转过来靠近母马,母马终于安静了。我抱起驹子走了一段它就没气了,兽医来了一检查,说得的是溶血性黄疸病,在有效的时限里全身换血才有可能救活。我看着这匹渐渐僵硬了的小马驹,想到它刚出娘胎就不幸夭折,难过地泪流不止。</p><p class="ql-block"> 在繁忙的牧马生活里,大家总是辛劳并快乐着。工作之余我们学习看书、唱歌跳舞,打打毛线、补补衣衫。正值青葱岁月,自然活力无限,有时又难免整出点尴尬的事体。记得一次收齐马群,给马匹饮过水、喂了盐,让马群就地歇晌。我们吃过饭后,一帮人备鞍上马,一溜烟从水池子跑到山根南水的涝坝处,那儿的果树园子生气盎然,已是杏黄桑熟。我们早已眼馋了,跳下马就一个个像猴子般爬上树去,吃了黄杏吃桑椹,再砸着吃杏仁,可能是吃得太多了,也可能吃杏仁中毒了,一会儿的功夫全都呕吐不止,只觉得肚子乱响,头痛欲裂,全身难受。不知谁喊了声,赶紧到涝坝口喝泉水,一股股山泉清澈冷浚,喝着吐着,慢慢的止住了呕吐,肚子疼头疼也轻松多了。经过这次教训,我们长了记性,再也不敢胡乱吃,更不敢随便揪山里的野花野果了。</p><p class="ql-block"> 多少次迊来朝阳送走晚霞,多少次走过风雨又走进霜雪,我们这些牧马人最盼望的是军马入伍的时刻。忘不了1970年7月那次隆重的欢送军马入伍大会,那天艳阳高照,南京军区派人来接军马,马队职工欢天喜地,我们班多数人参加了大会。有道是骒(雌)马上不了阵,虽说我们养的母马无缘从军,但我们的座骑都是优良品种的骟马,到龄会优先参军,我们当然要前来送别朝夕相处的无言战友。大会上,总后“五•七”劳动学校刘学诗副校长讲话,他高度赞扬马场职工为军队建设作岀的贡献,还点名表扬了我们女青年牧马班不爱红装爱武装、甘为祖国国防事业养军马的豪迈精神。当交接军马仪式开始,我们班长沈阿丽牵着她的骑马走在最前面,队伍里还有我的骑马“小炮弹”,何兰英的大花马,顾凤英的78号马,许子敏的23号黄膘马,记不得是谁的27号黑马,全都头戴红花参军了,我们深感莫大的荣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