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父亲节前

棠韵木语

<p class="ql-block">今天,是6月17日,一年一度的父亲节即将到来。</p><p class="ql-block">去年的今天,我为父亲送去绿豆糕,他躺在床上吃的津津有味;而今年,我却再也见不到父亲--他已于去年八月跨鹤西去,与我阴阳两隔。</p><p class="ql-block">近一年来,父亲时常在脑海里浮现,甚至梦中也见到他的面容,醒来后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这是父子情深所至吗?</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p><p class="ql-block">其实,长期以来,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和谐,见面争吵是常事,有时甚至很激烈。但一般很快就会忘记,直到下一次见面。父子之间为何这样,是两人性格脾气的冲突?还是由价值观不同碰撞造成的?</p><p class="ql-block">我仍然不知道。</p><p class="ql-block">父亲去世后,我忽然萌发了去老家看看的想法,或许能得到启发。</p><p class="ql-block">父亲老家在江苏如东丰利镇,一个黄海之滨的小镇,民风古朴。记得第一次随父亲探亲时,那里只有一竖一横两条街,一条马丰河从镇中穿过。那年,我们从南京乘东方红客轮到上海转南通,然后,再从那条河的上游乘坐小火轮到达丰利。</p><p class="ql-block">如今,我是乘坐大巴车去的。</p><p class="ql-block">少年时老家的风土人情仍可回味,留在心底的印象也未全忘,而老家已变了模样。</p><p class="ql-block">在镇子西面,又有了新的市中心。马丰河依然静静地流淌,只是水色变得混浊,也见不到来往的船只--公路四通八达,小火轮早就进了历史博物馆。</p><p class="ql-block">我沿着老街观望,无意间走进一条小巷,见门头铭牌上印着“松泉街”,我心头一热:这是以父亲堂兄成松泉烈士命名的街道,父亲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我的心跳陡然加速,血液涌上大脑。</p><p class="ql-block">小巷很静,无人走动,两边的房子斑驳陈旧,印着岁月的沧桑。不知是物理还是心理原因,于我却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p><p class="ql-block">眼前仿佛看到,一个男孩子孤单的身影在巷子里翻飞,出入于某间老屋...</p><p class="ql-block">巷子尽头,有一间棋牌室,一些人在打牌。我进去,刚刚站下,一位打牌的老人对我说,这儿不好站的,你要找地方坐。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要收费。于是我找了张空闲桌子坐下。主人沏了一杯茶端来,我付了五元钱。我呷了一口,淡淡的清香味在舌尖溢出;听着屋内基本听不懂的乡音,不由想起父亲的往事。 </p><p class="ql-block">父亲生于1927年7月13日,十岁丧父,上面还有三个姐姐。祖母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17岁时,父亲独自出门谋生,先在上海电器行学徒,后于1946年4月回到老家,进入区政府部队学习,并被培养成财务人才。</p><p class="ql-block">1949年2月,国民党飞机轰炸高邮城,父亲的右大腿被炸伤,成了二级残废军人。伤愈后,于1950年12月调来六合县,直到去世。</p><p class="ql-block">在漫长的革命生涯中,父亲兢兢业业工作,直至离休。他的工作能力,得到了上级和同事们一致认可。他曾担任冶山铁矿的第一任党总支书记;他是六城镇街道工业的领头人;后来,他又成为六合外贸工作的开创者。 </p><p class="ql-block">小时候,自己心里一直以父亲的经历为骄傲。但到了文革时,父亲也受到了冲击。有一天,我走在板门口茶炉附近,抬头看见父亲脸色腊黄、神情尴尬,两手提着写有批判他口号的白纸,残疾的腿一走一跛,后面跟着一队人--他是被造反派押着游街示众!那一刻,我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p><p class="ql-block">还有一天,父亲被县里安排去接待造反派,一夜未归,清晨才疲惫地回到家中。到中午时,又有一群人冲进家里,把父亲从里屋强行拉走。我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可人小力薄,只能无奈地看着父亲被迫随那些人而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革结束后,父亲恢复了工作,身上压力也随着我们弟兄陆续参加工作而有所减轻。但随后,我们弟兄三人的婚事接踵而来,建房,打家具,购置电器,父亲又忙碌起来。</p><p class="ql-block">可以说,父亲一生都在为我们操劳,而我却没为父亲做过什么,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没说过,反而斤斤计较于父亲的坏脾气和对某些家务事的处理方法,顶撞他。回想起来,实在有对不住他老人家的地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去世后,父亲对我的态度慢慢有些转变,对我来看他表示欢迎;和我谈一些过去的人和事。有一次,说到母亲时,父亲和我都红了眼睛。我也尽可能放下内心纠结,多抽时间去陪陪他。我知道那句老话:子欲孝而亲不待!我绝不想在父亲离去后才感到追悔莫及。</p><p class="ql-block">然而,一切来得还是太快。</p><p class="ql-block">当我前一天为父亲换上防褥疮的床垫,第二天放心地登上旅游大巴车时, 保姆打来的电话却让我目瞪口呆:父亲早晨突然昏迷,已经送进了医院。</p><p class="ql-block">到了目的地,我立刻换乘高铁,等赶到医院,已经是傍晚。父亲知道是我来了,他睁开眼睛,久久凝视着我...</p><p class="ql-block">深夜,我坐在病床前,陪着父亲。这一辈子,我还没和父亲这么贴近过。万籁俱寂中,我似乎看到,父亲因我缺奶水吃,焦急寻找购买奶粉,差点被汽车撞了;我依稀记得,当年父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去他工作的冶山铁矿;我好像听见,父亲领我们全家走在老家的新丰桥上,一路欢声笑语...</p><p class="ql-block">此刻,我是多么希望父亲醒来啊!</p><p class="ql-block">突然,父亲张开嘴巴,发出“沙沙”的声音,我赶紧耳朵贴上去,可什么也听不清。片刻后,他脸上现出婴孩般的笑容,再次昏睡过去,再没醒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走了, 我的世界也塌方了。</p><p class="ql-block">“我相信你就像相信上帝一样。上帝是个泥塑木雕的东西,我可以一锤子敲碎它,而你却一直用谎话欺骗我。”</p><p class="ql-block">这是《牛虻》书里亚瑟给蒙泰里尼主教留的言,也是我心里常常默念的,却始终无法说出口。现在我只想对天堂里的父亲说:“来生,我们重做父子!”</p><p class="ql-block">此文已获平台全国征文第三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