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炎记

夏建国

肺炎记

18年12月的一天，我去长江广场参加同学聚会，下午去时天气尚暖，所以衣着单薄。可到半夜聚会结束，我才发现天气骤变，寒风呼啸，细雨翻飞，气温下降十来度。更悲哀的是长江广场的的士都是去武昌的，我不得不在寒风冷雨中苦苦等待了近半小时，才拦到了一辆回古田的的士。当晚我开始咳嗽。

由于我抽烟历史悠久，每年冬天我都会咳咳咔咔一阵，心想这是慢性支气管炎的表现，所以我对这晚开始的咳嗽并没有在意，心想只要注意保暖与休息，它会自己好的。然而随后几天咳嗽却明显加重，尤其是晩上，有时咳得整晚都不能入睡。看来还是得用抗生素压一压了，于是我开了几盒以前常用而且有效阿莫西林克拉维酸。

几盒阿莫西林都吃完了，症状还是没有丝毫好转。放射科彭主任看到我咳嗽窘状，非常热心要亲自为我做CT检查一下，但却被我婉言拒绝了。之所以拒绝彭主任的好意，是我心中渐渐有了不祥之感。此次咳嗽持续时间之长，程度之剧都是以前没有过的，而且阿莫西林一点效果没有。另外我还明显感到其他一些症状，如左季肋部疼痛，在吸气时加重；呼气嗅到金属样气味；在一次深咳后，我咳出过灰色粘稠的细管样痰，这痰应该是来自某支细支气管；最令我感到恐惧的是，有时我在呼气时会听到短促的哮鸣音。我的物理学知识告诉我这种哮鸣音是高速气流所致，说明气道中存在局限性狭窄，而我的医学知识又告诉这种局限性狭窄又最有可能是占位性疾病所致。

我幻想着我肺内可能出现的各种病变，作为一个行医30余年的老医生，我知道哪些病变现代医学是有效的，而哪些病变是陡劳的。婉拒彭主任的亲自检查，是耽心万一CT真的给我扫描出个陡劳的病变，第二天我可能就成为医院的新闻，会有很多的同事朋友带着怜悯的目光来看我。这不是我所期望看到的场景，我哪怕遍体鳞伤，也要强颜欢笑。如果真是那种陡劳的病变，我的残生与金钱不会交给医院，我会好好思考还有那些曾经的梦想未了确。

但CT还是做的，因为它是了肺脏疾病的最佳检查。19年元旦那天半夜，我来到了我院急诊CT检查室，值班的是位我不认识的年轻技师，我对他说：“你好，我是超声科主任，与你们彭主任关系很好，我想做个肺部CT，如果结果不好，请一定为我保密。”该技师可能听说过超声科有这么个古怪主任，于是就非常爽快的就同意了。为了保密，我还专门请他在录系统时将我的名字与年龄都改了。CT照片很快就打印出来，看着左下肺那片白色的高密度影，我紧张的神情一下轻松下来，我笑着对值班技师说：“你明天可向彭主任如实汇报了！”因为那片高密度影呈楔状，是典型的小叶性肺炎的表现，是现代医学可以治疗的疾病！

第二天，我拿着CT片问呼吸科卢主任，他给我诊断是“社区获得性肺炎”，意思指我的肺炎是在医院外感染的。我不知道该诊断有何意义，既提示不了发病的原因，也提示不了病变的范围和程度。我思来想去感觉我此次肺炎的发生很可能与我前段时间在医院一次治疗有关。

在开始咳嗽的前五天，我到口腔科做义齿。做义齿时首先需要进行牙齿印模，就是将一种蓝色的粉末（澡酸盐）加水调成糊状，这种糊状物质具有快干特性，在数分钟内先变成可塑性良好的凝胶状，然后将其置入口腔进行压模，待凝胶固化后再取出。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口腔技师给我进行压模时，有一小粒凝胶被我吸入气管。当时想咳却不能咳，因为口腔正咬着在压模。待印模完毕，我试着主动咳了几声，也没能将凝胶咳出。

之所以怀疑我的肺炎发作与此次误吸相关，最主要的证据是我后来呼气时嗅到的金属味与藻酸盐凝胶的气味非常相似，而且也能解释我的发病机制。

由于吸入的凝胶粒不大（直径不会超过半厘米），它被直接吸到了左肺叶的一个段支气管，由于小支气管纤毛不多，所以吸入后并没有明显的咳嗽反应。凝胶粘在小支管形成小支管腔的局限性狭窄，这狭窄使局部气流增快，所以我不时可听到短暂的高调的哮鸣音。狭窄又使得远端的肺组织逐渐出现肺不张，不张的肺组含气量减少，粘液量增多，而人体的粘液多含有糖与蛋白质，是细菌的良好培养基，此时再加上我那天风吹雨淋突然受凉而导致自身抵抗力下降，这样细菌大量繁殖，炎症产生。炎症又使局部血管扩张，肺组织湿变，支气管内粘液急剧增加，但又不能顺利咳出，所以我咳嗽剧烈。左下肺局部炎症又使我感到左季肋部的吸气时疼痛。

卢主任建议我釆用莫西沙星输液治疗，但我嫌麻烦，只愿口服。莫西沙星片剂的商品名叫拜复乐，但不知何故，该药被医药公司限量供应给医院，我通过常规渠道根本拿不到药，只好动用科主任的一点特权，请药房主任药到就先给我留几盒。外科潘主任听说我需此药，专门把他家备用的几盒都给我送了下来。拜复乐的疗效的确比阿莫西林强多了，没吃几天，就可以感觉到咳嗽症状有些减轻，起码晚上可以睡着觉了，口服拜复乐大约三周后，我又复查了一次CT（这次没有假名），但感觉肺部白色病灶消散得并不明显。没办法，还是输液吧。

我白天照常上班，晚上拿着药到急诊室请当班护士为我配药打针，然后回到办公室一手输液，一手拨鼠标。这期间我发现我院急诊室的特点：白天病人不多，晚上异常烦忙。除了少部分是真正急诊外，大部分是不想耽误白天上班而利用晚上休息时来看病打针的平诊病人。这是否耗费宝贵的急诊资源？算了，别发感慨责怪病人了，你自己不也一样。多少次我晚八点拎着药去打针，看到排队人多，就回办公室上两小时网，十点下去，还是人多，又回办公室再上网，数次是转钟时才打上针。要知道，在我轻松上网时间里，可怜的急诊室护士们可是一刻没闲，不是在抢救病人，就是在配药打针量血压，留观病人稍有声响，她们都是跑步查看，稍有怠慢，就有可能受到屈辱的指责漫骂。可惜我不是领导，不然一定会给她们多发奖金以示安慰。

输液的疗效确实优于口服，没几天各种症状明显减轻，半个月时又复查了一次CT，白色的病灶明显缩小，后来我打了半个月的吊针，各种症状完全消失，健康的我又回来了。

虽然病不大，领悟还是有：1）人生实苦短，意外随时来，有梦尽早圆，有钱就要花，该吃就吃吃，想耍就耍耍，善待今日的自己，不带遗憾去天堂！2）医生得病有益于医患关系，一方面对疾病的理解更深刻，另方面更能体会患者的无奈，若人人都能换位思考，这世界不和谐都不行。

最后感谢在此次患病过程中给我提供过帮助的每一朋友，谢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