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声音

yanling5131

• 窗外有雨，轻柔绵密，悄无声息。这一刻我却想起了雪儿，或许是因为父亲，父亲节。

列车缓缓进站，雪儿纷纷扬扬不温不火地悠悠然飘着，温柔的风儿掀不起一丝寒意，我小心翼翼地踩着半尺厚的积雪，笼统地想起了《逢雪宿芙蓉山》，想起了风雪夜归人。

那天在广州，我告诉彬儿，“下个周末我要回姥姥家，姥爷......”彬儿略有吃惊，“这么快？”“嗯。”是啊，这么快，眨眼功夫，100天过去了。

我时常羡慕围在父母身边的朋友，逢年过节平常日子，可以随时吃着妈妈的饭菜，可以轻松自如地三个核桃两个枣的分享父母。我距离父母三百公里之外，在交通四通八达的今天，父母生活的县城依然没有直达的动车，无论哪一种方式回家总要满满四个多小时。只是即便如此，一向大大咧咧的我在回家这件事上也不敢有半顶点闪失。

这是我打小生活的黄土高原上的一个普通的村落，有坡有壑有塬有河，有勤劳敦朴的庄稼人，有遍布沟沟坎坎的酸枣树，有世代被耕耘的肥沃的黄土地。父亲生前时常自豪又叹息地说，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能到这样一个富裕的地方，还有你们仨。

父亲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我打小敬而远之，喜欢偎着爷爷奶奶，直到十四岁奶奶没了，直到十五岁我离家异地求学。常听说隔代亲，彬儿出生后，不知道是因为父亲到了有足够耐心的年纪，还是彬儿虎头虎脑实在招人待见，抑或是父亲要弥补曾经的没有照顾我们姐妹的缺撼，对彬儿，在彬儿的幼小记忆里，父亲已然是悉心陪伴亲切有加，光辉形象永驻。

“彬，姥爷的病不大好，你要不要回？”“妈，别糊说，我怎么能不回呢？”一向温和的彬儿低沉着声音几乎怒了。落地咸阳，我们飞奔在西安北站，彬儿抱着我们所有的简单的行李，穿过拥堵熙攘的人群，赶上了回家的列车，却再也来不及告别与他的姥爷，我的父亲。

脚下肥沃的土地因为数九隆冬已然坚硬得只剩下土的颜色，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布满了绿油油的麦苗，焕发着乡村田野勃勃不息的生机。父亲安静地躺在这里，躺在这冰冷辽远又不失温暖的方寸之地，和爷爷奶奶一样永远地回归了大地。

姑姑婶婶们祷告着，弟弟们燃了鞭炮，我们躬身点燃了寄托着我们遥远祝福思念的纸扎。

父亲一生勤劳俭朴，生前舍不得多花一分钱给自己，今天在这里，在广袤的黄土高原的巴掌大的地方，我们以古朴传统的方式奢侈地祭奠着永远安息的父亲，相对无言。

妈妈家通天然气了，家里的温度比往年暖和了许多，终于可以脱下厚重的羽绒服。

难得的一大家人的团聚，难得的一起吃着一大锅饭菜，还是我最喜欢的烩菜。我刚刚端起那盛着白菜豆腐海带丝的饭碗，“哎呀，你有小蛮腰呢。”我一抬头，刚刚放下饭碗的三姑直视着我的眼，是说给我的？只是她一惊一诧的翼普话我来不及愣神地差点笑喷了。

三姑是几个姑姑中说话做事胆儿最壮的，几个姑姑只有她与姑夫是自由恋爱。一向不闻窗外事的我之所以对此留有久远深刻的印象，只有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当年热恋中的三姑姑夫带着我一起看的那场好像是《少林寺》的电影。三姑自顾自地絮叨着我肯定是刻意唯美地锻练的同时，已经开始扭动起她那不再轻巧的腰身，仿佛瞬间可以化身十八岁的美少女。

三姑通常喜欢独台戏，我无需多言，只是嘀咕了句“相由心生，我压根儿好静不好动。”真心话，我有时会幸运地觉得是因为读书学习，心里通透干净了，外在只是一种自然的流露。或许，身心一体从来都是客观存在的。

这样的家庭聚会，小姑总是最后拿饭碗的，厨艺虽佳一点儿也用不着谦虚的我在这里根本轮不到上场。我深深地明白在我诚然享受幸福的同时，总有人在默默地付出。感谢她们，感谢亲爱的姑姑和妹妹。

雪越来越细越来越密，约好的出租车到了，我左手拎大袋右手提小袋的要出发了。小姑特意拿出专门为我烤好的令弟妹们眼馋的红薯，没有一点点焦黄又是那么地细腻柔韧，犹如她对我们的爱一样绵密坚定＆滋养。

飘零的雪儿仿佛要凝滞整个世界，好几趟列车晚点了。平常空落落的车站拥堵着安静等候的人群，井然没有些许慌乱。

疾驶的列车，静谧的夜，雪落下的声音安然静美。八时许，列车缓缓进站到并，我拿出手机，给远方的妈妈报了平安。

窗外黑漆漆一片，只是，天亮了会很美。